在帛书《易传》中,孔子还诠释了“晋”、“同人”、“小蓄”、“未济”、“困”和“蒙”(见《缪和》)等卦辞。前四者见之于《二三子问》,而且对其“德”的诠释比较简要。如对于“晋”卦的卦辞“康侯用锡马蕃庶,昼日三接”,孔子有一个总的解释:“此言圣王之安世者也。”对其中的“番庶”,孔子解释:“圣人之莅政也,必尊天而敬众,理顺五行,天地无灾,民□不伤,甘露时雨难骤降,飘风苦雨不至,民总相觞以寿,故曰‘番庶’。”这一解释,强调圣王遵循自然秩序,就能为百姓带来风调雨顺,使民健康长寿。对“同人”卦的卦辞“同人于[野,亨,利]涉大川”,孔子的解释是:“此言大德之好远也。所行[者]远,和同者众,以济大事,故曰‘[利涉大川]’”。按照这一解释,有大德的人就能和同天下、成就大业。对于“小蓄”卦的卦辞“密云不雨,自我西郊,公射取彼在穴”,孔子解释为:“此言圣君之下举乎山林畎亩之中也。”强调圣君躬身田野、视察民事。对于“未济”卦的卦辞“未济,亨,[小]狐涉川,几济,濡其尾,无[攸]利”,孔子解释为:“此言始易而终难也,小人之贞也。”强调做事情绝不可先易后难。
相比之下,《缪和》对“困”卦的卦辞(“困,亨。贞,大人吉,无咎。有言[不]信”)和“蒙”卦的卦辞(“蒙,亨。非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初筮吉,再三渎,渎则不吉。利贞”)之德的解释则稍微复杂一些。缪和向孔子提出一个问题,问孔子天下之人(愚智、贤不肖)都希望“利达显荣”,而《易》的“困”卦说“大人吉”,这是为什么?孔子首先解释,“此圣人之所重言也”。在孔子看来,天道有阴阳、短长、晦明等矛盾性和相反相成性,人道同样如此。他举例说,汤、周文王、秦穆公、齐桓公、勾践、晋文公等都经历过困境,但他们又都在困境中激发自己、成就自己,将困境转化为动力和力量:“夫困之为达也,亦犹[□□□□□□]□。故《易》曰:‘困,亨。贞,大人吉,无咎。有言不信。’[其此]之谓也。”孔子对“困”卦的卦辞的类似解释,又被保存在《说苑·杂言》中。《杂言》记载了事情发生的场景——孔子及其弟子“厄于陈蔡”。在此困境之下,孔子还弦歌不断,子贡感到不解而提出疑问,孔子用齐桓公等人的故事告诉子贡,人在逆境中会产生勇气(“故居不幽,则思不远;身不约,则智不广;庸知而不遇之”)。当孔子及其弟子摆脱陈蔡之厄时,子贡对同学说,大家不要忘记这次跟随夫子所遭遇到的“此难”,孔子不赞成子贡的说法,纠正说困境能够考验人,能够让人奋发。一些了不起的人正是在逆境中成就了他们自己,“困”卦说的正是这一真理:“恶,是何言也?语不云乎?三折肱而成良医。夫陈、蔡之间,丘之幸也。二三子从丘者皆幸人也。吾闻人君不困不成王,列士不困不成行。昔者,汤困于吕,文王困于羑里,秦穆公困于殽,齐桓困于长勺,句践困于会稽,晋文困于骊氏。夫困之为道,从寒之及煖,煖之及寒也,唯贤者独知而难言之也。《易》曰:‘困,亨。贞,大人吉,无咎。有言不信。’圣人所与人难言,信也。”
孔子对“蒙”卦的卦辞之德的解释,是在回答吕昌的问题时作出的。吕昌先讲了一个道理,说“夫古之君子,其思虑举措也,内得于心,外度于义,外内和同,上顺天道,下中地理,中适人心……故有嘉命……”,但“蒙”卦的“蒙”不合乎这一道理,却又说“利贞”,这让他困惑不解:“以昌之私以为,夫设身无方,思索不察,进退无节,渎焉则不吉矣,而能亨其利者,固有之乎?”孔子回答说,按照一般的道理,人的品行好(“夫内之不咎,外之不逆,貊貊然能立志于天下,若此者,成人也。”)他就会有好结果;人的品行不好,他就不会有好结果。但一个人的言行如何,并非一成不变(“是则可以也,而有不然者”)。蒙昧者可以通过努力学习改变自己的无知,也能成就自己:“弗知而好学,身之赖也,故曰‘利[贞’。□□]君子于仁义之道也,虽弗身能,岂能已哉!日夜不休,终身不倦,日日载载,必成而后止。”孔子对“困”卦和“蒙”卦之德的解释,都说明他十分强调转不利为有利的积极进取精神。
孔子对卦辞之德的解释和追寻,所涉及的卦辞不多,其中多加致意的是“乾坤”之德、“损益”之德和“谦”德。孔子对“困”卦和“蒙”卦卦辞之德的解释,更是意味深长,可以说是孔子人生的写照。太宰问子贡,孔子是不是圣人,为什么他博学多能。子贡回答说是。但孔子听说后则指出,太宰也许更了解他,他“少也贱,故多能鄙事”(《论语·子罕》)。从孔子“入太庙,每事问”这一个故事可知,孔子的多知是好问好学的结果。人生下来都蒙昧无知,但只要后天好学,就有知而吉。孔子一生曲折坎坷,但这也磨炼了他,使他能够体认“人君不困不成王,列士不困不成行”的真理,使他能够认识到“夫困之为道,从寒之及煖,煖之及寒也,唯贤者独知而难言之也”(《说苑·杂言》)这一道理。
4. 《易》中爻辞的“德义”
孔子诠释《易》道、追寻其德的第三种方式是从爻辞入手来进行。我们先看一下其在帛书《易传》中的分布。其中,《二三子问》有:“干”之初九、上九和其他四爻;“坤”之上六和六四(还有初六、六二、六三);“蹇”之六二;“鼎”之九四和上九;“屯”之九五;“同人”之初九和六二;“大有”之六五;“豫”之六三;“中孚”之初二,等等。在帛书《系辞》传中孔子论及的爻辞有:“中孚”之九二;“同人”之九五;“大过”之初六;“谦”之九三;“解”之六三和上六;“咸”之九四;“困”之六三;“噬嗑”之初九,等等。《衷》篇论及的有:“干”之上九以及集中对各爻的诠释;“大过”之九三;“鼎”之九四;“姤”之上九和初六;“渐”之九三;“屯”之上六;“坤”之各爻辞,等等。《要》篇论及的有:“否”之九五;“鼎”之九四;“益”之上九;“复”之初九,等等。《缪和》论及的有:“涣”之九二和六四;“困”之六三;“丰”之九四;“屯”之九五;“中孚”之九二;“谦”之初六;“归妹”之上六;“复”之六二;“讼”之六三;“恒”之初六和九三;“坤”之六二,等等。《昭力》论及的有:“师”之六四和九二;“大蓄”之九三和六五;“比”之九五;“泰”之上六;“干”之初九,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