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没有什么必然，总是一个偶然接着一个偶然。但是，偶然之中有一些或大或小的趋势，影响着偶然的变量。
曹操不是不能统一天下，打赢赤壁之战、消灭东吴，他完全可以一统天下。只不过是没打赢而已。而之所以没能打赢，是因为某些战争变量受到历史趋势的左右。所以，我们的解释，就要建立在趋势的基础上，而不能建立在偶然的基础上。
01.曹操为什么能打赢袁绍
官渡之战，是袁绍率先发起的。为什么袁绍会率先发起？因为袁绍的实力最强。乱世无义战，强者定章程。最强诸侯袁绍，自然就要率先发动兼并战争。
曹操能打赢吗？曹操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打赢，只是硬着头皮强上，因为不上就得死。但是，曹操就是打赢了，为什么？
因为一个趋势：大汉虽僵却未死。
曹操和袁绍这些诸侯，不把汉献帝当回事。但是，曹操和袁绍打天下，要依靠谁？依靠的，就是豪族士大夫。河北豪族支持袁绍、袁绍才能河北称雄；中原豪族支持曹操、曹操才能中原称霸。所以，豪族士大夫的立场非常重要。曹操和袁绍这些军阀不认汉献帝，但豪族士大夫，特别是袁绍和曹操手下的谋臣们，一定认汉献帝。
曹刘官渡之战，当然有战场变数，但有一个细节却非常重要。那就是在官渡之战前、曹操挟天子之后，大批精英人物投靠曹操。而官渡之战过程中，袁绍帐下的谋士和将军，也纷纷投降曹操。原因就是曹操挟天子，或者说奉天子，所以这些当时精英投靠曹操或投降曹操，就是归顺朝廷。
接下来，一个变数是袁绍官渡战败，一个更大的变数是袁绍死了。在这之后，豪族士大夫们怎么选择未来道路，也就再清楚不过了。所以，公元200年还是袁强曹弱的官渡之战，而公元207年曹操就全定河北且远征乌桓。北方兼并战争，之所以如此之快，就是因为曹操乘势而为。而这个势，就是汉献帝。只要汉献帝在手，那些豪族士大夫就是再不满意曹操，也会投到曹操麾下。
02.江东与荆州是两个物种
公元208年，曹操开始发动统一战争，首战荆州。但荆州基本上就没怎么打。与刘备有过小规模的交手，但真正主导荆州的是蔡氏等荆州土著。所以，荆州土著同意曹操入主荆州，曹操就能入主荆州。原因是什么？原因跟曹操打袁绍的逻辑一样。曹操是代天子征荆州，荆州的豪族士大夫们还怎么反抗。
荆州如此，那江东呢？江东出现了分歧，以周瑜和鲁肃为首的少壮派就是要干；而以张昭为首的豪族派就是要降。但是，主导江东的，是少壮派而不是豪族派，所以江东的最后决策就是要干。
那么，河北与荆州的逻辑，为什么在江东行不通？
因为年龄。赤壁之战前，挟天子的曹操53岁，江东老臣张昭52岁，这是一代人。而孙权这些人呢？孙权26岁，鲁肃36岁、周瑜33岁，还有刘备集团的诸葛亮27岁。
如果江东势力，是张昭这样的老臣主导，那么投降就没啥问题。因为大汉虽僵而未死的趋势，就能发挥作用。但是，江东却是一帮少壮派说了算。这伙人对大汉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因为都是生在乱世、长在乱世，所以只信奉乱世逻辑。
新科学事实之所以胜出，并不是因为反对者都被说服了，而是因为反对者最终都死了……然后熟悉这个事实的新一代人长大了。
套用普朗克的这句话：老的趋势之所以衰败，并不是因为坚守者都转变了，而是因为老趋势的坚守者最终都死了，然后冷漠这一趋势的新一代长大了。
所以，少壮派所主导的江东，对大汉王朝毫无感情。你曹操挟不挟天子，对他们来说一点儿用都没有。
03.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因为鲜有迟暮英雄
历史上有哪些迟暮英雄？
罗曼罗兰说：世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还是套用这句名言：世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迟暮英雄，那就是认清老之将至后依然壮心不已。
主父偃结发游学四十余年，虽过花甲但仍然上书阙下，辅助汉武帝行推恩令、城彼朔方。公孙弘花甲之年千里赴关中，古稀之年再次千里赴关中，直至拜为大汉丞相。这两个人才是真的有韧性，迟暮之年仍然壮心不已。
但是，曹孟德呢？
虽然能够吟哦出：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但曹孟德真的壮心难再激烈。他老了。在赤壁之战后，与刘备争汉中，结果汉中鸡肋；与孙权战濡须口，结果僵持不下；与关羽争锋襄樊，却只想赶紧迁都。这就是晚年的曹孟德。他已经不再壮怀激烈，不再是官渡之战的曹孟德。
这是曹操的个人趋势，也是曹操一代人的趋势。老霸主正在落幕，是更大的一个趋势。而新秀人物已经急不可耐，正在鱼贯而入地翻越龙门、走向历史前台。所以，后三国时代，就是孙权、鲁肃、吕蒙、诸葛亮、姜维、曹丕和司马懿这些年轻人的天下。
他们对大汉没有什么感情，所以之前的趋势没啥意义。他们信奉的是乱世逻辑，所以战争是彻底的零和博弈，不是我消灭你就是你消灭我。因此，曹操时代，乱世或许可以借助僵而不死的大汉，实现某种和平的统一；但是曹操之后，乱世进入博弈的均衡态，但这个均衡态一定会被打破，而统一只能靠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