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皓峰:青春时我对文学有阅读障碍,看不下去经典文学名著和文史哲的书。那时我是一个看议论文的人,鉴赏不了文学。写小说后,更不愿看,怕受别人影响,写不出自己的东西。这些话过去不敢公开讲,太露怯。我对文学的理解,完全是通过写作,逐渐形成感觉。写到了,才看明白:原来作家的得意之笔在这里。此前总是理解偏,看不出别人好在哪。
我的小说是练出来的,不是学出来的。
我当过很长时间的记者,一直用笔记录,不论走到哪,总是带着个本子。我不相信录音笔,一边采访一边记,感觉最准,用录音笔,感觉至少减掉一半。那时一星期会有四五天在外面采访。
不重写,总觉得亏欠了生活本身
北青艺评:您为什么要重写《大日坛城》和《国术馆》呢?
徐皓峰:《大日坛城》是10年前的旧作了,当年之所以要写它,主要有三个因素:其一,吴清源的《自战百局》,虽然讲解的地方不多,却如小说精读,曾引起很大反响;其二,唐朝密宗的《大日经》;其三,宫本武藏的《五轮书》。
当时我想,把围棋盘、曼陀罗和五轮书结合起来,用文学的力量让三者发生关系,这多有意思。那时我还是靠创意来写小说,文学功力太弱。10年后再看,觉得很惭愧,原来那三本书,哪一本我也没看懂。现在觉得懂了,所以我要重写。也许再过10年,我又会感到惭愧,发现我今天的“懂”,不过是瞎蒙。
至于《国术馆》,写于12年前,当时我还是“王小波门下走狗”中的一员,受他影响,在创作中更多关注两点:其一是性,其二是长段子。这在当时被认为是“时代新风”,但它破坏了小说原有的文本。
12年后,发现写性已成消费,而长段子式的小说比比皆是。
我们这代人的局限性是,崇尚现代主义,却只受过写实主义训练。中年后,再看当年的“时代新风”,发现曾经最时髦的写法并不适合这篇小说。《国术馆》取材于现实,曾进行过大量采访。不重写总觉得亏欠了生活本身,所以这次去掉了那些“时代新风”。
北青艺评:您还是道教研究者,这对您小说创作产生了怎样影响?
徐皓峰:早年只有两本道教专业杂志,即《中国道教》《上海道教》,我在上面都发表过文章。按大学设定的标准,只要在专业杂志上发表3篇以上的论文,就可以算是最低档次的专业研究者了,我恰好凑够了这个数。
这对写小说倒没太大影响,但差点改变了我的生活。上海一家与道教相关的出版社曾找到我,说拍电影没意思,给我们当编辑来吧。这对我确实很有诱惑,我曾非常认真地想,是否接受邀请。
我正式发表过5篇道教论文,但都是杂文化的论文,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学术论文。
武侠片要生存下去,应该诞生一批大编剧
北青艺评:您写了很多武侠小说,导演了许多武侠电影,但“武侠热”似已消逝,您怎么看?
徐皓峰:武林和武侠文化是臆想出来的、庞大的脉络,上世纪80年代有武侠小说后,存在时间非常短,当时北京街头有好多租武侠小说的摊位,但两年后,这些书就租不出去了。“武侠热”很快被学术热、音乐热、现代美术热等盖过去了。大家把它聊成一个源远流长的脉络,其实它是昙花一现,从来不是一个可延续的主流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