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中林冲“误入白虎堂”。这里所用的“误”字,既不是“错误”的“误”,也不是“失误”的“误”,而是主观上无意之误。这是就林冲的主观愿望和客观现实而言的。其实,如果换一个角度,就高俅高太尉而言,林冲入白虎堂,绝不是主观上想不想的问题,而是高太尉主观上让你入,你就不能不入,不得不入,是林冲必入白虎堂。这其中的奥妙就在于,这就是为林冲设下的圈套。
一、林冲入白虎堂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
三月尽,林冲与妻子一起到岳庙里还香愿。这一边林冲遇上了要弹杖的花和尚鲁智深,才饮三杯,那一边妻子遇上了花花太岁高衙内,拦住调戏,林冲赶来,才得干休,这是第一次。林冲带妻子和使女刚要回去,鲁智深带二三十个破落户来到庙里,是帮林冲打高衙内,林冲说过原委,花和尚道: “你却怕他本官太尉,酒家怕他甚鸟!俺若撞见那撮鸟时,且教他吃洒家三百掸杖了去!”
高衙内本是依仗他干爹的势力调戏人家妻女的流氓无赖,第一次调戏林冲娘子不成,便来了第二次,设了个凋虎离山的诡计。先让与林冲要好的陆虞侯请林冲到家中吃酒,出门后街上走了一回,上了樊楼;再派手下人到林冲家行骗,说林冲酒后出了事,一口气不来,撞倒了,请林冲娘子速去陆家看视。结果高衙内早于陆家安排等候,林娘子到后,关门再行调戏。结果又被林冲赶到,吓走了高衙内,营救了林娘子,打砸了虞侯家,冲杀到樊楼上。从此,高衙内怕,陆虞侯躲,林教头气,矛盾已经激化。
第三次,高衙内祸心不死,卧病榻上,又生诡计。经老都管告诉高俅,让林冲执刀入白虎节堂的圈套便开始实施了。林冲每日与鲁智深喝酒,渐渐忘了高衙内调戏妻子一事。一日在阅武坊巷口,无意间花三分价买了一把好刀。林冲把刀翻来覆去地看,想到听说高太尉府中有一口宝刀,胡乱不肯教人看,今有了此刀,以后有时间与他比试。不想果不其然,言中了。
二、林冲入白虎堂的必然性。
次日,巳牌时分,只听得门首有两个承局叫道:“林教头,太尉钧旨,道你买一口好刀,就叫你将去比看,太尉在府里专等。”林冲听得说道:“又是甚么多口的报知了。”两个承局催得林冲穿了衣服,拿了那口刀,随着两个承局来。……两个又引林冲到堂前,说道:“教头,你只在此少待,等我入去禀太尉。”林冲拿着刀,立在檐前,两个人自入去了,一盏茶时,不见出来。林冲心疑,探头入帘看时,只见檐前额上有四个青字,写道:“白虎节堂”。林冲猛省道:“这节堂是商议军机大事处,如何敢无故辄入?”急待回身,只听的靴履响、脚步鸣,一个人从外面入来。林冲看时,不是别人,却是本管高太尉。林冲见了,执刀向前声喏。太尉喝道:“林冲,你又无呼唤,安敢辄入白虎节堂?你知法度否?你手里拿着刀,莫非来刺杀下官?有人对我说,你两三日前,拿刀在府前伺候,必有歹心。”……
林冲就这样中了圈套。其实,在这个圈套之中,林冲买刀,刀是太尉之刀,抓了人,也收了刀。林冲被人叫去,人是太尉之人,叫到了林冲,便入了后堂。林冲中计,计是太尉之计·,中计不是目的,而是目标。所以,在这个圈套中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下套人是高俅,中套人是林冲。但作为圈套主体的高俅,目的并不在自身,而在于干儿子高衙内。
高俅腐败,纵子行恶,强霸人妻,不遗余力,从这里是可以看出明明白白的,如果说高俅还有所顾忌的话,既不是顾忌居官霸道的后果,也不是顾忌仗势欺人的影响,而且顾忌欲夺人妻而加害其夫的缘由。所以,对于林冲没下的圈套。从表面上看,是平地起波澜,无事生非,好像与衙内前两次调戏和夺林冲之妻的目的毫不相干的。
作为圈套的对象林冲,被擒死致罪并不是主体的目的,而且强占其妻的前提和条件,是第一阶段的目标。 陆虞候和富安与老都管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陆虞候和富安两个来府里望衙内,见他容颜不好,精神憔悴。……二人道:“衙内且宽心,只在小人两个身上,好歹要共那妇人完聚,只除他自缢死了便罢。”……两个邀老都管僻净处说道:“若要衙内病好,只除教太尉得知,害了林冲性命,方能够得他老婆和衙内在一处,这病便得好。若不如此,已定送了衙内性命。”
可以说,自从岳庙高衙内调戏林冲娘子的时候起,林冲必然受害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所以林冲误入白虎堂的必然性,首先体现在这种社会联系中。林冲面对的是祸国殃民的对手,自己处于被欺侮被损害的地位。在具体的加害过程中,则出现了卖刀——买刀、请往——前往、一引——一入,欲离——被拿等一系列环节,而每一个环节的出现,又有其发展的必然性。
三、如果说林冲有误,那主要误在买刀之事上。
一旦买刀在手,以后的事情,便由不得林冲了。买刀是休冲迈进圈套的第一步。为了使林冲入套,设计者陆虞侯,是很动了一点脑筋的。他不是在林冲的气头上便开始实施圈套,而是在林冲把被欺侮的事“不记心了”的时候,更增加了林冲买刀的可能性,并不使其与前事联系,以免心生疑。另外,选一戴抓角头巾、身穿旧战袍的人卖刀,也是计划周密,合情合理的,又给林冲买刀增加了可能性,使其不至对刀对人起疑。
然而,这些还是林冲所以买刀的外在条件,更加内在的必然性,还在林冲自身,在于他性格逻辑的必然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