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下火神山,又上武金堤,夏德勤的2020年一直在“战斗”,但与1998年抗洪时那种奋不顾身相比,他现在有了一丝“杂念”。
·夏德勤(前)和队友查看大堤是否有管涌情况。
|作者:咖喱
|采访:咖喱 刘俊杰
|编审:苏苏
又是一个漫长的夜班。清晨6点从武金堤下来,夏德勤钻进由大堤附近一所废弃中学改建的临时住处,只想痛快睡一觉。不足30平米的房间内,挤放着23张行军床,队员们都还没来得及挂起蚊帐,不知不觉已经住了两个星期。汛期蚊子异常多,但又困又累的时候,就没人在意了。
每个夜班都是一条“生死线”。白天波涛汹涌的长江,到了晚上更是一头凶猛的野兽。虽然夏德勤一直跟家里人说,任务只是巡堤,用眼睛看看就行,都不用下水的。可走在那湿滑的堤坝上,看着下面的滚滚长江,23个抢险队员估计每人都脑补了很多遍:万一自己一个没站稳滑下去,要怎么挣扎,怎么呼唤队友拉一把。夜班的时候容易犯困,眼睛也不好使,借着头灯看路的时候,更要时刻绷紧那根弦。
临交班的时候,夏德勤照例看了一眼水位线——28.28米,比前几天最高峰时降了有半米,算是这两天没有下雨的一个“奖励”。但这个数字比警戒水位27.3米还是高出近1米,再看看手机里跳出的降雨预警,夏德勤知道丝毫没有放松的理由。
2020年对武汉太过“凉薄”,人们还没来得及从上半年的疫情中缓口气,大水又漫灌了过来。
入梅以来,武汉遭遇多轮强降雨,加之受上游来水影响,水位不断攀升,超出警戒线后频创新高。为保家乡,夏德勤所在的中建三局二公司迅速组成防汛抢险突击队,23名队员中,包括夏德勤在内的8人,都是刚从疫情“震中”火神山撤下来不久,就奔赴新“战场”的。
穿着“灌铅鞋”走16公里
武昌区武金堤靠近徐家湾的500米堤坝,是夏德勤和队友需要严防死守的阵地。大堤坡度呈45度角,顶部有一个平台。夏德勤他们要不断爬上爬下,仔细辨别大堤有没有塌陷、裂缝、漩涡或者管涌的情况出现。
被泡了太久的大堤,在雨水不断的汛期,每一处异常都可能是引起溃堤的“蚁穴”。夏德勤和队友们分成3班倒,24小时无缝衔接,一刻也不能让大堤离开视线。
荧光绿的安全背心,外面再套一层橙红色的救生衣,迷彩的长裤,及膝的长筒雨鞋,气温高、湿度大的天气里,这套装备一上身,还没开始动,夏德勤已汗流浃背。值班的8小时内,他每半个小时需要在500米的负责区域内来回一次,相当于一天行走8公里到16公里。
下雨天更是一言难尽。披上雨衣一趟走下来,夏德勤衣服外面挂着雨水,内里躺着汗滴,雨鞋里更是像灌了铅,越走越沉,停下脚步脱鞋能倒出“半靴子水”。遇到强降雨,他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一步步挪着走。此时,他手里那两米长的探竿就能派上大用场,既是检查堤坝是否受损的工具,又是探路用的“第三条腿”,还能在不慎滑倒时做救命绳用。
· 夏德勤(前)和队友在大堤巡查。
遇上夜班,夏德勤就再带上一个头灯、一个电筒和一条安全绳,和三、五个同事间隔一米,排成一条纵队巡堤。人多可以唠唠嗑,防止打盹,万一谁一不留神栽下去,可能很快就会被黑夜吞噬。
来了两个星期,所幸平安无事。最大的一次危机发生在7月12日夜里。
那天的雨一直没停,入夜愈发急促,伴着8级大风,倾泻而下。大堤上临时搭起的帐篷在风雨中战栗、摇晃,像是随时都要散架。不管值不值班的同事,都被夏德勤喊到了大堤上,大家一起搭把手,才把摇摇欲坠的帐篷重新扶正加固。
可越忙越乱,帐篷内的一个变压器,可能是受了潮的缘故,两根线搭到了一起,马上蹦出了星星火花。触电风险太大,夏德勤又赶紧安排一些同事转移到安全区域,等到电线重新改接好再进来。
狼狈的一晚过后,他们等来了两天的多云天气,不下雨就是老天爷“赏脸”了。
外面的餐馆一天两顿饭送过来,早饭他们派人出去买,不在乎吃得好坏,能填饱肚子就好。因为来的都是年轻同事,每天值班的8小时之外,夏德勤还会组织大家一起学习巡堤排险的知识。十几个大老爷们围坐一起,在蝉声阵阵、蚊蝇翻飞中搞研讨,可能是最放松的时刻。
· 夏德勤和队友们的住处。
1998年抗洪全靠“腰背肩扛”
比起那些“初出茅庐”的年轻同事,夏德勤显得老练很多,这毕竟不是他第一次对抗洪水了。
1997年12月,22岁的夏德勤当了3年兵退伍后,进入中建三局二公司工作。转年,他就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场“硬仗”——1998年声势浩大的南方抗洪战役。
夏德勤说起当时的情景,一副“好汉不提当年勇”的架势,“那次和今年的抗洪比,区别太大了。”
当时他接到的任务是守护江夏区花莲湖堤坝。和现在钢筋水泥浇筑的大堤没法比的是,当年花莲湖的大堤全部是土堆起来的。连日暴涨的洪水浸泡,再加上大风卷起的水浪冲刷,这个脆弱的大堤其中两处已经断层,岌岌可危。
夏德勤他们需要先对大堤底部进行打桩加固,加固完成后再用装满土的袋子一层层垒起来。设备有限,那些筑成“生命墙”的土袋子,都是夏德勤他们从离大堤一公里外的小土山上,一个个腰背肩扛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