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樊战役始于建安廿四年7月,终于是年12月底,首尾凡半年。战役的转折点是在10月,即东吴背盟、吕子明白衣渡江,兵不血刃夺取荆州。关羽败走麦城,突围至临沮被吴兵擒杀是在12月,这也就是说关羽的失败过程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令人费解的是,难道在这么久的时间内,刘备、诸葛亮对整个战役急转直下的形势竟然一无所闻?难道关羽和蜀汉统帅部、大本营就完全失去了联络?难道蜀汉这个刚刚建立的新兴政权的情报部门就全部失灵,完全瘫痪?按照一般的军事常识,襄樊战役打响后,魏蜀吴三方都应该把注意力、聚焦点全部集中于荆州战场。蜀汉益州地区在没有受到吴、魏任何威胁的情况下,绝不可能对荆州的战况置若罔闻,作壁上观。必须指出的是,秦汉三国时期,军队中已建立起相当完善的军事情报系统。史家也对此作过系统研究。东汉时期,军中负责通报战况,从事情报和信息搜集工作的专职人员,称之为“斥堠”,在小说《三国演义》中称为“细作”。魏、吴二国对情报工作相当重视,蜀汉也不例外。例如,刘备在攻取汉中后,为了加强成都与汉中前线的通讯联络,“起馆舍,筑亭障,从成都至白水关,四百余区”。刘备伐吴时,沿途派出许多“斥堠”,以保证前方和后方之间的联络畅通无阻。
当然,我们也可假设吕蒙攻陷江陵、公安后,严密封锁消息,关羽的荆州军卒全被俘获,无一人漏网逃回成都报信。但问题是,东吴为了扩大战果,又遣陆逊相继攻克蜀汉的宜都、秭归、枝江、夷道等城,孙吴的疆域已拓展至蜀汉边境的永安,即白帝城。在吴军凌厉的攻势下,“汉中王刘备所置宜都太守樊友”弃城而逃,奔回成都,“诸城长吏及蛮夷君长皆降”。毋庸置疑,刘备、诸葛亮此时对荆州的战况已基本清楚,只是关羽生死如何,尚不得而知。《三国志·陆逊传》明确记载宜都失守的时间是在“建安二十四年十一月”,距离关羽被擒还有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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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认为,如果这时刘、葛即刻发兵,日夜兼程去营救关羽,或许还有机会,即使未能达到目的,救兵未及赶到,而关羽已遭不幸,刘、葛在此事上的处理总算还在情理之中。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如果连“人谋”也不尽,那又能作何解释呢?问题是,陈寿所撰的《三国志》及裴注中均无只字片语涉及到刘、葛商议发兵营救关羽的记载,这当然引起了后人的困惑。章太炎作为近代的国学大师以学术功底深厚,治学严谨而著称,他在《訄书》中提出的“葛氏假手于吴人,以陨关羽之命”的见解虽然仅是猜测,但确实很有道理,绝非是无稽之谈。
已故著名史学家方诗铭先生袭用了章太炎的观点,但他却认为不是诸葛亮要除去关羽,而是刘备要翦锄关羽。其理由是关羽骄横跋扈,“不但易代(即刘备死后)之后将难于控制,即刘备健在之时也感到没有把握”。由此可见,章氏观点已为治三国史专家所接受,只不过是检讨刘、葛二人中是谁要借刀杀关羽。笔者认为,撇开世人皆知的“桃园结义”不论,《三国志·关羽传》明确记载,刘、关、张三人“寝则同床,恩若兄弟”,关、张追“随先主周旋,不避艰险”。他们对刘备忠心不贰,义贯神明。同样,刘备对关、张的手足之情亦是感天地,泣鬼神的。关羽死后,刘备深恨养子刘封,竟不顾昔日父子之情而将其处死。备称帝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以倾国之师伐吴报仇。群臣分析利害,极力劝谏,备盛怒不从。最后在伐吴失利、不能为关羽复仇的痛苦中含恨而死。大量事实表明,方先生的见解是经不起推敲的,所以,章氏的观点虽然大胆,但却能言之成理。
笔者在“诸葛亮择主”一文中曾经剖析了关羽与诸葛亮的矛盾,这里再略作补充。其实,羽、葛之间不仅有争夺权力的暗斗,更重要的是他们对蜀汉争夺天下的政治与外交主张截然不同。联吴抗魏是诸葛亮外交战略的核心,“不交吴,则内掣于吴而北伐不振”[9]。诸葛亮为“交吴”而呕心沥血,成为其一以贯之、至死不渝的外交政策。但关羽却丝毫不能理解诸葛亮的良苦用心,他在联吴抗魏的大政方针上处处与诸葛亮作对。他辱骂孙权为“狢子”(意谓禽兽),还露骨地表示:“如使樊城拔,吾不能灭汝邪!”言下之意,他一旦攻克樊城,立即就要移师灭吴。由此足见,关羽的所作所为完全破坏了诸葛亮《隆中对》的战略方针。所以,章太炎指出诸葛亮如不除去关羽,则必“将掣挠吾大政”。王夫之不愧为大史学家,他说:“欲合孙氏于昭烈以共图中原者,鲁肃也,欲合昭烈于孙氏以共拒曹操者,诸葛孔明也,二子者守之终身而不易。盖吴则周瑜、吕蒙乱子敬之谋,蜀则关羽、张飞破诸葛之策。”[10]又说,赤壁之战,羽未有寸箭之功,“羽于是以忌诸葛者忌肃,因之忌吴,而葛、鲁之成谋,遂为之灭裂而不可复收。”[11]船山先生的分析何其精辟,不由人不喟然叹服!既然关羽已成为诸葛亮联吴抗魏战略方针上的绊脚石,葛氏假吴人之手将其翦锄也就不是毫无道理的事,我们又何必为之惊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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