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艳若桃李
01
“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何陋之有?”刘禹锡《陋室铭》这句诗中,子云就是扬雄,西汉辞赋家,语言学家,思想家。
刘禹锡以诸葛亮和扬雄有顶无墙的住房告诉我们:这些精英的家,是多么的贫穷简陋!但贫穷简陋的家里,却住着胸有文墨,才气浩然的文化精英——诸葛亮和扬雄。
这就有意思了!一个人可以穷得住所四面透风,但他的思想和精神却不能贫穷!原来,“你可以穷得一文不值,但你的思想不能也贫瘠如此。”这话,最早应该是刘禹锡说的呀!
他说得没错。《三字经》中有“五子者,有荀扬,文中子,及老庄”,这“五子”就是荀子,扬雄、王通(王勃的爷爷)、老子、庄子。三字经中的十二个字,把扬雄与老子,庄子并列,可见扬雄对后世的影响之大。
02
公元前53年,西汉蜀郡扬凯家,生了一个小男孩。因为几世单传,父亲希望这个孩子,以后在家庭和事业上都能雄起,光耀门楣。于是,给他起名叫扬雄,字子云。
扬雄,少年好学,博览群书,但口吃纳言,喜静多思,对事物常有独到见解。幼年拜舅姥爷林闾翁孺为师。青年时,舅姥爷引他拜思想家、道学家严君平为师,严老师才学出众,学生众多,名传当时,但对扬雄高看一眼,留下了“唯有扬雄识君平”的感叹。
扬雄家贫,全部家产不过十金,但他却安贫乐道,苦学不倦。他一边勤奋读书,一边游历当地,将蜀地周边地区游览了个遍。在这样超前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思想指导下,可想而知,他的才华迟早是要横溢出来的。
在家乡发奋读书的这些年,扬雄离群索居,很少和人接触,对读书之外的一切事情都心不在焉,以致给人们的影响是他非常高冷。但其实,他高冷的外表下面,有一颗热气腾腾的心和远大的理想,那就是,他要像他的四川老乡司马相如一样,凭借文学才华让当朝统治者拜相。
扬雄出生前已去世多年的司马相如,是常驻他心头的文学偶像,两人同样的家贫好学,口吃纳言,同样的喜欢写作,不同的是司马相如凭借文学和音乐的才华,以琴传音,抱得美人归,成就了一段美好的爱情和文坛佳事。
而扬雄却终生贫困不说,还相继丧父、丧母、丧妻,就连聪慧异常,自己精心培养的儿子扬乌,也在九岁时夭折了。老天何其残忍啊!从这个贫穷得只剩才华的人身边,一个一个,夺走了他至亲至爱的人。
03
经历了一连串失去亲人的打击后,固守贫家多年的扬雄,在友人的劝说下,终于决定出川北上长安去“京漂”。在长安,他结识了刘向、刘歆父子和其他辞赋大家如杨庄等人。大家交流赋文,在文学气息浓厚的圈子里,他对赋文的写作更加精进。
像许多个文人一样,只要还活着,就要读书写作。扬雄视屈原和司马相如为精神和事业领袖,他伤悼屈原的文采和不幸遭遇,却不赞成屈原投江以殉理想的做法。于是,他写《反离骚》以抒发“留得青山有柴烧”的感慨。
他钦佩司马相如的文学成就,每做赋,常以相如为楷模,他追星司马相如,模仿司马相如的成名作《子虚赋》《上林赋》而写了许多赋,其中四篇《甘泉赋》、《河东赋》、《羽猎赋》、《长杨赋》最有名。这四篇赋用词华丽,构思壮阔,后世因此把他和司马相如并称为“扬马”。
《甘泉赋》以夸张的手法描绘了甘泉宫的奢华和富丽堂皇,将其比拟为传说中上帝的宫殿,与此同时,提出了“屏玉女而却虑妃”,以此讽喻统治者宠幸赵飞燕,对此要有所警戒。
《河东赋》描写汉成帝出行的规模之宏大之铺张,委婉地提出让帝王要反省自己的言行得失。
《羽猎赋》和《长杨赋》针对成帝好猎而发,描绘了成帝打猎场景之波澜壮阔,以此指出成帝不节俭,不为民,只知道自己一味享乐的思想。他做《蜀都赋》开创了后世写《京都赋》的先河。
扬雄的赋都带有讽诫的意味,但他的赋,辞藻华丽,多注意整体的审美效果而忽略了内在的思想动机,结果,所做的赋讽谏意味不强,甚至不为皇帝所理解,反倒是赋的巨丽之美,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这令扬雄很苦恼,他觉得自己的文章不被人省悟真意,于世无补。
在车骑大将军王音的推荐下,扬雄做了汉成帝的文学侍从待诏,后又做了黄门侍郎,在这个位置上,皇帝都换了三个,他却一直未动,这固然与他怀才不遇有关,但更多的是因为他的孤傲和不同流合污。所以他依然贫穷。为此,他还以戏谑的手法写了篇《逐贫赋》:
扬子遁居,离俗独处。左邻崇山,右接旷野,邻垣乞儿,终贫且窭。礼薄义弊,相与群聚,惆怅失志,呼贫与语:“汝在六极,投弃荒遐。好为庸卒,刑戮相加。……
我行尔动,我静尔休。岂无他人,从我何求?今汝去矣,勿复久留!……
余乃避席,辞谢不直:“请不贰过,闻义则服。长与汝居,终无厌极。”贫遂不去,与我游息。
这篇寓言赋,通篇用“扬子”和“贫”主客对答的形式,前一部分写主人怒斥贫穷,要远离自己,展现出“外我”的形象,后一部分以“贫穷”的反驳,曲尽其情,说明“你”不贪财,不阿谀,不奉迎,何以高升致富?寄托了作者“内我”的精神世界。
全赋构思奇特,庄谐相生,情节结构完整,人物个性突出,寓意隽永而耐人寻味,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
或许是看到了文学的功用有限,或许是厌倦了官海浮沉,也或许,是他看到了书生的百无一用,便想让自己躲藏于浩瀚的书籍中,以离俗独处。晚年,正当盛名的辞赋大家扬雄,思想发生了转变,他对华美之中藏着讥讽和劝诫之意却于事无补的赋文,转变了态度,甚至持有了否定的态度。
他认为赋文不过是青年时期的“雕虫小技”,不易“壮夫所为”。于是渐至晚年的他,将主要的精力和研究的方向,转向了著书和黄老道学——玄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