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读到晚报上《版画家杨可扬与爱文公寓》一文,不由想起了我在这幢邬达克设计的公寓里度过的岁月以及那些朝夕相处的老邻居们。
我们家是1956年我上小学一年级时从虹口区搬到静安区南阳路联华公寓(前身即爱文公寓)的。1961年,指挥家曹鹏一家搬来与我们做了邻居,而且与我家同一个单元,也就是说,302室一个门进去是两家人,我们同一个门牌号,同一个厨房,同一个邮政信箱,我们两家开始了长达40多年的睦邻时光。
我的大姨母因为被前夫遗弃,我父母便接纳了她,从此和我们生活在一起,而曹叔叔的姐姐因为丈夫去世,曹叔叔和惠玲阿姨便也把她从乡下接到了家中,所以我们两家有着相似的家庭人员组成,这在当时上海居民住房普遍紧张的情况下难能可贵,也在我们这些孩子心中播下了善良的种子。我们两家人相互信任,相互谦让,共用厨房,却从来没有发生过斤斤计较的事情。我们两家的房门基本上是长年不关的,在那没有空调的年代,为的是让每个房间都能流通清新的自然风。记得有一年,曹家举家外出,期间,曹叔叔一位从国外回来的朋友要来居住,于是,曹家便把家里钥匙交给了我们,这只有在相互极其信任的情况下才能做到如此。曹叔叔一家搬来时,我已开始学习钢琴,我在学习音乐的过程中得到了他的关心。他经常带我去交响乐团、歌剧院观看他们团的彩排演出,让我留下了美好的记忆。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电视机还要凭票供应的年代,我们家有幸成为首批拥有9英寸黑白小电视机的家庭,这架小电视机更成为我们两家和睦的纽带,有精彩的节目,两家人挤在一个屋,充满了欢乐。
曹鹏叔叔的大女儿曹小夏现如今与父亲共同组建了“曹鹏音乐中心”,致力于普及与推广交响乐这一高雅艺术,并担任了音乐中心隶属下的上海城市交响乐团团长,乐团在上海的影响力很大,多次荣获政府及有关部门各种奖项。她热心于公益事业,乐团开拓了关爱自闭症儿童的“天使知音沙龙”,受到自闭症儿童及家长们的欢迎,取得了不俗的成绩。
隔壁303室居住的是曾经担任团市委副书记的王一明,他的夫人当时是上海二工大的党委书记,给人感觉是一个女强人,但让我佩服的是她会烧一手好菜,还会自己做松糕。
楼下202室是宣传画家钱大昕的居所,他和夫人浦增华都是我爸的同事,因此我们两家来往也是很多的。钱叔叔为人低调,他是我国著名宣传画艺术家,与哈琼文一同被认为是人美社的宣传画两员大将,画了许多脍炙人口的宣传画,在水彩、水粉、油画领域也有很大造诣。他们家有三个儿子,虽说是三个顽皮的男孩,也有在沙发上蹦来跳去的场景,但在我们邻居眼中,却很少见到闹得鸡飞狗跳的情形,在我印象中,钱叔叔和浦阿姨从来不打骂孩子,浦阿姨为人和善,说话细声细气的。
与钱家同住一室的是叶家,在我眼里是很神秘的一家人。他们家只有父子两人,没有小孩,老叶好像没有工作单位,是个自由职业者,也不与邻居交往。后来我才得知,中科院外国文学研究所副所长、我国著名苏俄文学翻译家叶水夫是老叶的哥哥。老叶家里没有女主人,因此老叶与叶老爷子在生活方面很是马虎,家里连锅碗瓢盆也没有,经常用大号搪瓷杯子煮些面条打发了事。
203室住着浦家,他们家的女儿浦琪璋因为考取了上海音乐学院附中而住读,虽然不太常和我们这帮人玩,但大家相处仍然是亲亲密密的,我们都称呼她“小妹姐姐”。她的母亲丁老师是我中学的化学老师,尽管没有直接教过我,却对我特别好,小时候我喜欢弹钢琴,但家中没有琴,于是我除了在老师家练一段时间以外,经常到曹鹏叔叔家和丁老师家蹭琴,至今我都十分感激在我学习音乐的过程中,曹家和浦家给予我的帮助。每次去丁老师家,她都热情地欢迎我,拿出零食给我吃,她那胖乎乎的慈祥笑脸一直在我记忆深处。小妹姐姐大学进了上海音乐学院,在音乐领域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被誉为上海电子琴第一人,成为我国著名的电子琴演奏家,并为电子琴的普及做出了很大贡献。她还是上海乐团女子弹唱组成员之一,代表上海、代表中国出访过比利时、卢森堡、瑞士、希腊等多个国家。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中央电视台从她改编演奏的《渔舟唱晚》中选取了一段,成为央视天气预报的背景音乐达20年之久。
302曹家的两个女儿,阿姑(曹叔叔姐姐)的女儿,303王家的女儿,202钱家的3个儿子,我和我弟弟,以及阿姑在江西的小儿子(有时也经常回上海看望母亲和舅舅舅妈),我们年龄相仿,因此常在一起玩耍,过年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候,我们会聚拢一起,把所有的灯都关了,全部点上蜡烛,大家把各自的零食都拿出来共享。闲聊、打扑克、捏橡皮泥、用糖果纸折小人、做灯笼、放烟花。到元宵节时,还自己动手制作兔子灯。各家的大人从来不来打扰我们,任凭这十来个孩子疯玩。
岁月荏苒,当年我们这帮孩子也都成了六七十岁的老人了,不禁感叹,童年的回忆是美好的,但美好的明天仍在等待着我们。(杨以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