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配图
这一年,嘉靖皇帝朱厚熜给严嵩派了个任务,到湖广安陆(今湖北钟祥)去监造显陵扩建工程。这个工程是在嘉靖皇帝已故生父兴献王园寝的基础上展开的。因为正德皇帝死后无子,从族系上讲,朱厚熜为他的堂弟,血缘关系最近,因此得以入继帝位。嘉靖上台后,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不顾百官反对,追尊生父兴献王为帝,并且下令将兴献王园寝按帝陵规制进行改建。由此在他心目中,显陵扩建工程是个关系到孝道的重大工程,非稳重老成之人去主持不可。严嵩这一年48岁,从年龄上说老成是老成了,稳重则未必。因为以往他的所作所为,给世人留下的是一个愤青形象。现在人到中年,他会不会从愤青沿袭为愤中呢?的确,严嵩此时的仕途正面临一个拐点,或者借此机会一跃而上,或者老毛病发作,继续愤世嫉俗,将事情搞砸,从而在仕途上遭遇重挫。那么严侍郎接下来又是怎样做的呢?
严嵩到钟祥后,遵照嘉靖皇帝“如天寿山七陵之制”的要求对显陵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建。扩建工程前后共征用民夫两万余人,总花费达白银60万两。作为一个礼部侍郎而不是工部或者户部侍郎,严嵩能做到这个程度可谓尽心尽责,功德圆满了。但谁都想不到,严嵩功成还朝后竟然节外生枝,他上了一道与显陵扩建工程完全无关的河南灾区灾情严重的奏疏,称“所在旱荒,尽食麻叶、树皮,饥殍载路。市易饼饵则为人所攫取,子女鬻卖得钱不及一饱,孩稚至弃野中而去……”
这一年是嘉靖七年,帝国都发生了什么大事呢?平定吐鲁番武装力量进犯肃州的图谋;平定瑶民起事;重订《大明会典》;颁示《明伦大典》;通惠河得以修浚。帝国不说欣逢盛世,也谈得上有所作为了。特别是这一年,嘉靖皇帝经过大礼议事件后终于为自己的生父生母加上皇考、圣母尊号,并且诏告天下。正所谓是吉祥如意之年,是不能给皇考、圣母抹黑的。而严嵩督建的显陵扩建工程其实正是吉祥如意之重要组成部分。由他而不是别人在工程完工后上河南灾情严重以至于发生“人相残食”惨状的奏疏,事实上除了用脑子进水来解释外没有别的理由可以说通。
但是很幸运,嘉靖七年的严嵩最终却有惊无险,不仅没有受到皇帝的严处,反而得到嘉奖。这又是为何呢?原来严嵩上的不是一道疏,而是两道。他在报忧之后紧接着又上了一道报喜之疏。严嵩在奏疏中说,他这次督建显陵,途中所见除了灾情外更多的是祥瑞,特别是立碑所用之石非同凡响-“白石产枣阳,有群鹳集绕之祥”,“碑物入江汉,有河水骤长之异”,立碑时“燠云酿雨”、“灵风飒然”。严嵩因此欣欣然建议皇帝要撰文立石以记此祥瑞之事。严嵩的这两道奏疏一忧一喜,先忧后喜,再没有了以往作为书生时代的严嵩所具有的有话直说、直抒胸臆的品质,而是暗含机心-先呈河南灾情严重疏报忧以体现他的忧国之心,后呈祥瑞疏以体现他的忠君之情。一忧一喜实际上表达的是异曲同工之妙。那就是两个字:柔媚。柔媚是仕途中人的基本功,却非书生本性。嘉靖七年的严嵩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次变脸,从愤青转变为媚中。很显然,嘉靖皇帝是很乐见严嵩的这样一种改变的。对于严嵩的报忧疏,皇帝不但没有责怪,反而脚踏实地地解决问题。他发布指示称:“这地方既灾伤重大,将该年勘过有收分数起运钱粮暂且停止,待次年收成之后带征,其余灾轻地方照例征解。”至于报喜疏,嘉靖皇帝更是表扬道:“今嵩言出自忠赤,诚不可泯。依拟撰文为纪,立石垂后。”总之,严嵩是报忧报喜两相宜,深谙为官之道了。
嘉靖七年“两疏”事件之后,严嵩的仕途呈向上的趋势。在嘉靖十五年,严嵩接任礼部尚书一职,终于名正言顺地成为正部级干部了。但是两年之后的嘉靖十七年,严嵩突然面临一个重大考验。这一年,嘉靖皇帝想让他的生父称宗入太庙,命令礼部开会讨论此事。严嵩作为礼部尚书,必须直面这个敏感的问题。严嵩如照办,自己“颇著清誉”的形象将立刻崩溃;如不照办,礼部尚书还能不能当下去就很难说了。
最初,严嵩和其他大臣试图阻止,没想到皇帝竟然勃然大怒,写了一篇《明堂或问》的文章来责难廷臣,意思是臣子们必须摈弃模棱两可的态度,必须旗帜鲜明地支持其生父称宗入太庙之举。史料记载严嵩挨训后“惶惧,尽改前说,条画礼仪甚备”-其柔媚神态,再一次浮现出来。严嵩先是引经据典称,表示有前事可据,不仅如此,严嵩还为此事撰写《庆云赋》《大礼告成颂》,以取悦嘉靖皇帝。
至此,严嵩那张曾经清纯的书生面孔消失殆尽,代之以一张柔媚的权臣面孔。经过30余年的仕途历练,严嵩终于变成一块毫无棱角的鹅卵石,似乎不再锋利。不过,真的如此吗?其实不尽然。在另外一些层面上,严嵩锋利依旧,甚至可以伤人,只是严嵩的锋利不是针对皇帝,而是针对同僚的。比如那个曾经引荐他做了礼部尚书的阁臣夏言。
阴狠
夏言比严嵩中进士的时间晚了足足12年,他们俩其实是江西老乡,但彼此之间并没有多少交集。当时夏言作为一个低级干部,与中高级干部严嵩之间,看不出有什么故事值得发生。
网络配图
但是嘉靖七年却是意味深长的。这一年严嵩在进步,夏言也因一道建议天、地分祀的疏文而被嘉奖,赐四品服俸,后又成为一名侍读学士。不久,夏言就掌翰林院事了,随后兼礼部左侍郎,再到最后升为礼部尚书,嘉靖十五年加太子少保、少傅、太子太傅。而严嵩是在嘉靖十五年,夏言要入阁参预机务时,才接任礼部尚书一职,加太子太保、少保,比夏言足足晚了六年时间。在嘉靖七年到嘉靖十五年的时间路径上,严嵩和夏言就如龟兔赛跑般,逐渐拉大了距离。这其中,原因何在呢?
正所谓“高富帅”在任何时代都吃香。夏言身材高挑,眉目俊朗,又留了一副很有艺术范儿的胡子,恰似玉树临风般,在人群中很有鹤立鸡群的感觉。“高富帅”三个字夏言占了头尾两条。同时夏言有才,应该说是“高才帅”。他的青词写得相当好,嗓音又弘畅,每次进宫讲学,皇帝都注视着他,“欲大用之”。果然这一用就收不住了,最后夏言在嘉靖十五年入阁,两年后升为首辅,将严嵩远远地甩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