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被欠工资四亿余,上访被约谈十多次:国务院通报里的大方县教师

2020-09-09 09:16:29 作者: 五年被欠工资

自从财政紧张开始,张阳就不敢申请学校项目。他称,所有涉及教育的经费都受到影响。据督查通报,2018年、2019年两年间,大方县共挪用上级教育专项资金34194万元,其中中央直接下达部分占76%,主要包括生均公用经费、校舍改造、营养改善计划经费等。

在上述政府工作报告中,不少教育工作依然是成绩亮点:累计发放各类教育资助7864万元,惠及学生11.19万人次;投入9575.69万元落实营养餐改善计划,覆盖学校320所,惠及学生12.43万人。

在这方面,前述乡村小学主要通过募捐或者对外筹款的形式来开展学校建设。蒋伟是该乡村小学的一名外来志愿者,2013年来到该小学。他不在编制之内,不拿工资。他说,学校经费常常处于“没钱状态”,对上基本上拿不到任何经费。

蒋伟说,志愿者艰难,学生艰难,学校艰难,老师们也艰难。因为没有钱,教育没法发展,学生权益更难以顾及。

3 排队取钱

上述国务院通报称,大方县改变家庭经济困难学生生活补助原有发放渠道,通过乌蒙信合公司代发困难学生生活补助,涉及困难学生4.2万多名。截至2020年8月20日,乌蒙信合公司共有社员7.56万人,其中18岁以下未成年社员的比例高达56%,主要是因发放困难补助而被动入社成为“股东”的中小学生。

工商资料显示,大方县乌蒙供销信用合作商务服务有限公司(简称乌蒙信合公司),注册资金10000万元,经营范围为农业生产生活资料、农副土特产品生产、加工、购销。

通报显示,2019年6月,大方县委县政府以推进当地供销合作社改革的名义,发起成立乌蒙信合公司,违规开展所谓“社员股金”服务业务。违背公司注册登记的经营范围,背离公司章程提出的“服务三农”宗旨,将揽存的资金几乎全部调剂到与“三农”毫无关系的领域。

杨成称,乌蒙信合公司在未经授权的情况下,给老师和学生办卡,学生的资助会打到这张卡上,初中生每半年补助有六百多元,小学生每半年有250元。

蒋伟反映,学生只有在这个账户上才能取到钱,开账户就要扣钱,50元手续费。办理起来也麻烦,需要排老半天的队。他感到愤怒:“其他的我都能理解,唯独最后给孩子的钱(都要扣),我个人没办法理解,那些都是给贫困家庭的补助!”

通报称,乌蒙信合公司以提供社员股金服务名义,直接克扣每名学生50元作为入社资格股金,导致210多万元困难学生补助被违规截留。

不仅是学生,老师们也被要求去卡里存钱,在杨成的叙述中,每位老师需要存2万-5万元。“存了之后才给我们发了绩效工资,不存的话就不发绩效工资。”

大方县的一所小学有3位老师没有签字存钱,张萌是其中之一。她觉得这种形式“不靠谱”,而且本身经济压力大,没有多余的现钱可以存入乌蒙信合公司。她曾听说,有一些村镇采取措施,存钱达到一定数额会给村镇考核加分;不存的话,年末的评先选优都轮不到。

杨成告诉南方周末,卡办完之后,一直没发卡,存放在各乡镇教育管理中心处。直到两三个星期前,他才拿到卡。一开始拿卡取不了钱,直到近日才可以。

一名老师在拿号排队,等待从乌蒙信合公司取钱。(受访者供图/图)

2020年8月29日早上6点,杨成就去合作社排队取钱,此时距离合作社上班时间还有3个小时。“人太多了,大家都不相信这个公司,现在有钱了把它取出来,感觉放在里面,后面就取不了了。”

9点,合作社开始上班排号办理。2019年12个月的补贴费用4200元,杨成取到4150元,另外50元即是“办卡的手续费”。

多位教师表示,目前,学生的钱已经全部退回到教科局。陈凌表示,老师和学生在这方面都没有知情权。张阳表示,可以理解政府的难处,但是具体的做法不能完全理解。

4 老师的心愿

蒋伟常常听说老师们经济上的拮据:工资发得慢,工资不够花,许多老师处于“等工资”的状态。

张阳称,目前他所在学校10名教师年龄在26至47岁之间,处于“上要养老、下要育小”的人生重负阶段,在岗编内教师月平均工资不足四千元,他们大多需要还房贷,每月还要花400-500元的车费支出。工资再除去家庭生活必要支出,基本无所余留。

杨成的住房公积金只补到2019年6月,他所在学校的教师宿舍还没有修建好,需要老师自己在外租房,一年房租五六千,顶得上杨成一个月工资。

住房公积金被拖欠,杨成不敢有买房计划;工资打不上来,高涨的房价也让他倍感压力;五险一金的缴纳停留在两三年前,每年绩效工资、目标考核奖不发,生活有时候会陷入困难,“特别是逢年过节回家,有许多要花钱的地方”。

没有住房公积金,教书11年的陈凌还是买了房。他开玩笑称当时房子是“吵架吵不过才买的”。与之相比,他更不显得轻松,他每个月还房贷需要五千多元,每个月工资几乎都会搭进去。“现在不是有那么多网贷吗?我到处贷了五六家,现在负债五十多万。”

前不久刚从合作社取出来的钱,已经被他用完。陈凌比较乐观,称自己已经习惯了,“最多10年就可以搞定了”。

持续的工资拖欠也给老师的情绪和心理带来负面影响。张萌的儿子在高三时得了抑郁症,这让她每天精神紧绷,每个月儿子的医疗与旅行的费用,加起来需花数千元。杨成说,年轻一点的老师想着辞职,因为“觉得没意思”,有些老师不想上课。这些年来,“该得到这些东西没有得到”,让老师们觉得失落。

目前,多位老师的心愿是:“把该补的补了,争取把目标考核奖发了。”

根据9月6日最新通报,贵州省委决定对大方县政府县长作停职检查处理,对大方县政府分管财政工作的副县长和分管教育工作的副县长作免职处理。贵州省已成立联合调查组进驻大方县督促整改和开展查处工作,对大方县拖欠的教师绩效工资及各类津贴补贴、欠缴教师的“五险一金”,确保今年9月10日前发放补缴到位。

(文中杨成、陈凌、蒋伟、张阳、张萌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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