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书到达后,种师道因病痛几度昏迷。部下都劝他不要再上战场了,种师道却坚持扶病上阵,毅然决然地说:“国事如此,我岂能忍心不去前线。”
南宋朱熹在评述靖康之变时说,种师道是当时抗金主帅,甚至是宰相的唯一人选,只有他,能担负起北宋最后的希望。
种师道深知太原等重镇失守,精锐之师大多溃败,京师已无险可守,这一形势比年初时金兵围城更为严峻。
他向皇帝提出最后一个建议:“臣此前献计沿黄河一带驻军拱卫京师,未被采纳。如今金兵大举进犯,锐不可当,与其困守开封,不如请陛下到长安以避锋芒,再做打算。守御攻战,是武将的责任,请陛下将守卫京城的职责全权委托给将帅。”
种师道请宋钦宗西入陕西的策略十分大胆,尤其是为将领争取兵权的做法,更是犯了宋朝的大忌,但这至少能为御敌争取时机,为开封围城挽回一线生机。
然而,宋钦宗否决了这一建议,他指责种师道年老胆怯,以议事为由将他召回京城。
种师道抱病前往开封,犹如身陷囹圄,疾病让他寸步难行,再也无法为国请命。回到京城不久后,76岁的种师道在遗恨之中病逝。
老将之死,使本已动荡的士气与民心雪上加霜。靖康之变,已经无法避免。
开封保卫战实景演出。图源/图虫创意
靖康元年(1126年)十一月,即种师道死后一个月,金人攻下了东京。北宋面临着亡国的命运,宋钦宗捶胸大哭:“我没有采纳种师道的意见,才有今日之辱啊!”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种师道的悲剧却不断上演,腐朽无能的朝堂似乎与壮志难酬的名将成为了标配。
姚平仲出自另一个将门世家,与种家同为河东大族。他担心战功归种师道一人所有,于是极力主张速战速决,跟宋钦宗说:“士兵不得速战,有怨言。”
犹豫就会败北,果断就会白给,宋钦宗听信了姚平仲的鬼话,命他率步骑万人偷袭金营,这比种师道春分日出兵的计划提前了整整8天。
为什么提前8天?这事儿有点黑色幽默。
这个日子,是皇帝请道士占卜算出来的,朝廷为此还在城中四处修路,树立三面大旗,上书“御前报捷”四字,城门摆设天子御座,静候姚平仲劫营凯旋的捷报,好像惟恐金人不知此事。
姚平仲这一去,果然白给了,宋军惨遭大败,主将遁逃,不知去向。
宋军劫营失败的消息传回城中,主和派再度叫嚷着议和。李纲、种师道成了替罪羊,背负出师败绩的罪名而被撤职,主和派还想把李纲等人缚送金营,以平息金人之怒。
太学生陈东等愤青得知此事后大为愤慨,率领太学生们伏阙上书,痛斥主和派。城中军民数万人为李纲、种师道伸冤,在宫门外抗议,打死了内侍30余人,这才迫使宋钦宗将李、种二人官复原职。
老百姓强烈要求见种师道一面,如此才肯散去。宋钦宗为了稳定民心,只好让种师道坐车进城。示威群众掀开车帘,看到车中英武不凡的老将,欢呼道:“果我公也!”这场爱国请愿运动渐渐平息。
宋钦宗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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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机会,金兵北撤后,种师道主张召集山东、陕西戍兵以防金兵秋后南下。
一切如种师道所料,二月起,金人疲惫不堪,解围北归,沿途大行劫掠。
种师道终于等来了日夜盼望的出兵时机,他向宋钦宗建议,乘金人北渡黄河之时发起猛攻,“若纵之去,他日祸不可测。”
宋钦宗这会儿却怂了,不敢再出兵,生怕惹恼了金人,金兵因此顺利渡河。宋钦宗还下了一道诏令:“朝廷既与金人议和,官民昔尝附金而后复归本朝者,所在发遣令还其乡国。”这也就是说,宋朝将燕云地区降宋的汉人全部送还给金人,宋廷不仅放弃了祖宗之地,连自己的子民都不敢要了。
皇帝没把种师道的话放在心上,还把他撤职了。金人撤走不到十天,种师道被调任中太一宫使这一闲职,丢了兵权。
宋钦宗说,种师道老了,不中用了。
直到有人上疏力争,说种师道“智虑未衰,尚可用”,宋钦宗才改命老种屯驻滑州,身兼河北、河东宣抚使。实际上,种师道只是个光杆司令,朝廷不再调拨军队归他指挥。
宋钦宗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胆小鬼,种师道无可奈何,但还可以抢救一下,比如提前做好御敌工作,防止金人秋冬再至,这总行了吧。
种师道主张召集山东、陕西兵屯驻于黄河南北的沧(今河北沧州)、卫(今河南汲县)、孟(今河南孟县)、滑(今河南滑县)诸州,控守险要之地,形成一道绵延黄河两岸的钢铁防线。
宋钦宗却以为,敌军刚退,不宜劳师动众,若敌兵不来,不就白白浪费钱了。大宋有这样一个昏君和一群懦弱的大臣,种师道只能悲叹道:“异日必为国患。”
宋《清明上河图》(局部)
另一边,军事重镇太原仍未解围。
尽管宋廷欲割河北三镇之地求和,中山、太原、河间三地的军民却不肯出迎割地诏书,一心血战到底,宁死不降。
此时,种师道的弟弟种师中,奉诏驰援太原。
种师中以老成持重著称,与其兄种师道一样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在进军途中接连收复失地。太原之围关乎宋金战争大局,种师中要求朝中全面筹划此役,不要仓促行事。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朝中连粮饷都没给种师中准备好,却反复督促其速战,一天发出的命令多达六、七道,指责他有“逗挠玩寇”(贻误战机)之罪。
种师中叹息道:“逗挠,这是兵家的大罪。我自少年结发从军,如今老了,怎么可以忍受这样的罪名?”
由于缺乏粮草,宋军每天口粮只剩下黑豆一勺,脸上皆有饥色,种师中知道此战难以取胜,还是接受了朝廷的命令,决定与另外两路宋军会师于太原城下,鏖战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