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迎春,《红楼梦》金陵十二钗之一,贾赦之女,贾宝玉堂姐。
单从外貌上来看,贾迎春似乎不是那种能够让人眼前一亮的人,与贾探春的“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相比,曹公对她的刻画是“肌肤微丰,身材合中,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概况下来,就是白、胖、呆。
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那种看起来还凑合,但是扔到人堆里面默默无闻的人。
但与此同时,我们还不得不佩服曹公的笔力。
不仅黛玉、宝钗如春兰秋菊,飞燕玉环,各各不同;其他人如晴雯、袭人,也是各有各的美态。
尤其是,作为《红楼梦》中最重要的十二位女子——“金陵十二钗”,曹公只要想写她有多美的话,绝对能将其写得纤毫毕现,不容置喙。
但对于贾迎春,曹公无意去写她的美貌。或者说,曹公塑造的她这个形象的最大特点,根本不是美貌——只是庸常。
庸常到什么程度呢?
不仅貌不惊人,才也庸常,无论是大观园试才题匾额,还是元宵节一起猜灯谜,抑或大观园平日里诗社集会,她的表现基本上都乏善可陈。偶尔还会有点小小尴尬,比如猜灯谜那次。
但一个人有没有存在感或者是否重要也未必全赖才华或者容貌。
比如说投靠贾府的刘姥姥,虽然又老又丑甚至可能还没有什么教养,跟大观园的色调有点不搭,但是在《红楼梦》里面的存在感极强。
她几乎就是误入桃源的武陵人,不仅受到了贾母的款待,还受到了上上下下的接济,当然也少不了一定数量的揶揄与调侃。
因此导致贾迎春没有存在感的最大原因,恐怕还在于她的性格。
老实无能,胆小怕事,小厮们暗地里说她是“二木头”“戳一针也不知嗳吆一声”。
所有的这一切加起来,造成了她在大观园中的可有可无、若有若无、时有时无的地位。
因为虽然说性格原因很大程度上可以决定一个人有没有存在感,但并不是性格好或者弱就会导致没有存在感。
比如秦可卿,她虽未在《红楼梦》中露面几回,但是每次出场都具有特别强的存在感。
比如说她的美貌对宝玉的“性启蒙”作用,她的病痛在王熙凤和贾母等心目中所引起的震动,她的葬礼对整个贾府未来的走向的预示,等等。
综合贾迎春各方面的硬件与软件,她最终得到被中山狼虐待至死的结局,其实并不意外。
贾赦能用她来抵五千两银子,就可见其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可见其母在贾赦心目中的地位,这恐怕也是她这种胆小怕事性格的来由。
贾赦贪财好色,只知道一味往屋子里拉人,为了贪图贾母的钱财,腆着脸要鸳鸯,要不得鸳鸯,就花钱又买了一个叫嫣红的丫头收在房里。
可能,对于贾赦来说,迎春的母亲就是一件货物,迎春亦是如此。
货物,能有什么存在感?所以贾母虽然心里不满迎春的婚事,可究竟也没有进行阻拦。
一则贾母犯不着为了她得罪本已觉得她偏心的贾赦,二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来也并非毫无道理。
可是同样的事情遇到她万分疼爱的宝黛头上就不一样了。贾母为了林黛玉的婚姻,可暗中和王夫人较劲了无数次。
同样,贾府三春之中,惜春也是一个没有存在感的人。
她是贾家四姐妹中最小的一个,父亲在一出场的时候就年事已高,而且整日里沉溺修道炼丹,不理事务。她的胞兄贾珍,又是一个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的人间败类。整个《红楼梦》,从始至终也没有提到过她那可怜的娘亲。
情况和她类似,但惜春的结局却与她完全不同。
关于迎春和惜春这两姐妹在贾府中的地位,可以用我之前写惜春的文章《贾惜春:看尽这繁华与落寞,也难抵这一世的荒凉》中的一段话来概括:
每次宴会几乎都有她,但她从来占不了任何人的风头。她就像一个影子,有三姐妹的时候,她总会出现,出现了,也不会掀起任何风浪,更不敢像林妹妹那样“三天好了,两天恼了”。换句话说,她的存在,就如同不存在。(这段话不仅适用于惜春,也适用于迎春)
不过似乎也没有关系,有红花,自然就有绿叶。
如果钗黛是当之无愧的平行“女主”的话,那迎春和惜春就是当之无愧的平行“配角”。
和迎春一样,惜春也得不到什么真正的关怀。有父如无,有兄如无。
但惜春并未因此而放弃自己的主动权。
或者说,面对命运的冷漠,迎春是一种“完全不抵抗”的态度,所以完全沉沦苦海,没有一点余地。
而惜春则不然,她不仅早早看透了这个虚伪的大家庭中的那些可怜的人,也看清楚了自己在这里面的处境。即便这样,她也不卑不亢,不愿让自己完全被别人左右。
她不是不抵抗,而是一种“消极的抵抗”,是一种被迫的抵抗。
在抄检大观园中,她对于入画的态度,就表明了她对这个大家庭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