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真卿《祭伯父稿》
楷书中的颜筋,有须眉男儿气,但也易浊。“叉手并足如田舍郎翁耳!”这是南唐李后主对颜体的批评。而米芾则更论曰:“颜书笔头如蒸饼,大丑恶可厌”;又“颜行书可观,真(楷)便入俗品”。这些批评,或在精神上与沙老的议论脉息相通?但颜楷雄强重拙却不惹人喜欢曾是事实,那么“可观”的颜氏行书何在?得非《刘中使帖》耶?
颜真卿《刘中使帖》
“颜筋”是十分重要的,无它就不成其为颜真卿。比如颜书传另有一札《湖州帖》传世,但因缺少“筋”的弹性线条和专属笔法,终不为后来者追捧;以至鉴定家们多认为《湖州帖》系北宋米芾临颜之临本,已非颜筋本貌矣。
颜真卿《湖州帖》
颜真卿正是因为拥有如此宏大的传世作品体量和种类;于是它正可造福于我们,并且已经创造出了一个可以让我们肆意驰骋的美学世界。
文 / 陈振濂
(文章有改动)
70岁书《颜勤礼碑》(779)
72岁书《颜家庙碑》(780)
据此排序,乃知颜真卿在一个世所周知的固定的“颜体”个人风格中,竟有如此多的变化。从三十到七十岁,横跨四十年的楷书面貌,既有循序渐进逐渐变化的基本轨迹;还有对每一作品的独到把握。
对传于今世颜书二十多件的分析告诉我们,除年龄作品前后变化差异之外;在63岁时一年之间的《大唐中兴颂》《元次山碑》《八关斋会报德记》《宋广平碑》共四件,如果比较一下,互相之间风格差异仍然极大,并无一重复雷同。
颜真卿《大唐中兴颂》(上左)、《元次山碑》(上右)、《八关斋会报德记》(下左)、《宋广平碑》(下右),字体分析(均书写於772年)
这就是说,颜真卿看自己的“颜体”楷书,不仅着眼于“体”以致生千篇一律千作一貌之弊;而是针对每一作皆施以独特的匠心和形式语言。这样的创作意识,别说在唐代绝无仅有;在几千年后的今天,对照那些充斥遍至的奢谈千人风格而极度狭隘顽固的书法观念,也同样堪称绝无仅有!
颜真卿《楷书竹山堂连句》
看颜体如果只看到“体”,那是很外行的做派。而把二十几件名作排比起来,领悟到颜真卿在几千年前即已先知先觉,成功实践了我们几千年后才费力提倡还遇到很多不以为然误解的“一作一面貌”式的艺术创作要求;这样的超前几千年,有哪个即使也同样拥有领袖群伦地位的名家所能达到?
这还是仅仅就颜真卿的“颜楷”碑刻论,如果还综合传世墨迹本如《告身帖》《祭姪稿》《刘中使帖》和刻帖《争座位帖》等等,那又是一个多大的书法世界?以一人之力有这样的覆盖力影响力,自古以来,除颜真卿外并无第二人。
颜真卿《自书告身帖》
颜真卿《祭侄文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