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姥姥二进荣国府”,是《红楼梦》中最欢乐的章节,真是花团锦簇、宾主尽欢,各有所得。
贾母不用说了,刘姥姥的到来,让她遇到了一个年龄相仿、生活经历却完全不同的同伴,她的恭维仰慕,她的笑料百出,驱散了贾母的寂寞,给她优裕却乏味的贵族生活带来无限的新鲜和活力。
凤姐通过刘姥姥讨好了贾母,得到了刘姥姥的友情,女儿巧姐因此才有了名字;
黛玉宝钗等贵族小姐有了谈资:“当日圣乐一奏,百兽率舞,如今才一牛耳。”后来又她比喻成“母蝗虫”,要作画时一定别忘了刘姥姥,并且给画起名“携蝗大嚼图”。
这一天,因为刘姥姥的到来,大观园的奶奶小姐们、丫鬟仆妇们听到了无数新鲜有趣的话题,见识到了贵族世界另外的人生,纵情笑了一次又一次。
虽然她们都对刘姥姥十分友好,但内心深处是存了几分轻视的。就像鸳鸯说的那样,她们将刘姥姥当成了一个女篾片,利用她的贫穷、粗鄙,供她们吃酒取笑。
刘姥姥呢?这个饱经世事的老人洞悉她们的心理,却假装懵懂,主动配合她们的捉弄,心甘情愿地扮丑自己,以博得贾府上下的开心欢乐。她明知自己被利用,却毫无芥蒂,还对道歉的凤姐和鸳鸯说:“姑娘说那里话,咱们哄着老太太开个心儿,可有什么恼的!你先前嘱咐我,我就明白了,不过大家取个笑儿。我要心里恼,也就不说了。”
我当然清楚你们是在利用我,我愿意被你们利用。话说回来,我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你们呢?
刘姥姥第一次进荣国府,她敛声低气,卑微求告,却只得到了凤姐像打发叫花子般的20两银子,还要忍受着她言语态度之间的轻慢和不屑——怜悯你穷,给你点小钱打发你就是了。
而这次二进荣国府,她没有说一句告帮的话,却是收获满满。用她自己的话说,不仅游览了一个“像画一样的”大观园,还吃到了很多见所未见的好东西,最后更是得到了“半炕”东西,以及可以买房置地的一百两银子,实在是赚大了。对于这丰厚的收获,刘姥姥虽然口中也是千恩万谢,但再没有了那份卑微姿态,不过是基本的礼貌而已。
不是吗?第一次是纯粹的“打秋风”,是凭着八竿子远的亲戚关系,是凭着自己的年老贫穷,来博同情、求可怜,怎么可能不卑微,不心酸?
而这第二次,刘姥姥没有卖惨卖穷,而是凭着自己的见多识广,凭着自己的谙熟人情,拓展了这些深闺女眷们的眼界,带给她们无数新鲜的体验和欢乐。所以,这些财物不是对方施舍的,而是她用智慧和尊严换取的,她拿得理直气壮,自是无需卑微。
对于刘姥姥来说,两进荣国府的经历,第二次的感觉一定比第一次好太多,“假同情”远远不如“真利用”,
再说了,她们固然是在利用她,她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她们?大家各取所需,合作愉快,友谊才能源远流长。
这是艺术的表现,也是生活的真相。你卖惨卖穷固然很可怜,但就像凭着这个不劳而获,当然让人看不起。别说是假同情了,就算是真同情,也是很没劲的,很伤自尊的。
所以,与其让人同情,不如提升自己的能力,让自己更有利用价值。然后双方等价交换,彼此互相利用,不仅各有付出和所得,还能加深友谊、维持长远深厚的关系。看看刘姥姥和凤姐,正是经过这次互相利用后,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后来贾府落难,是刘姥姥仗义救出的巧姐。
所以,宁愿被人真利用,也别沉醉于“假同情”——真同情也不要,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