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丝绸古道上的歌丨124x136cm丨2015年
“造境”,乃源于宋画。《宣和画谱》高度评价李公麟的人物画俗工难及,原因是他“深得杜甫作诗体制而移于画”,“以立意为先”。意思是将作诗的构思方法引进绘画,使其产生诗性意境。这就是“造境”,先由王维所创,影响及于五代两宋的山水画创作,再被李公麟带入人物画。那是个山水、花鸟、人物全面强调诗性的时代,有时人物画为了突出意境,已与山水画不好分别,例如李唐《采薇图》、马远《踏歌图》、马麟《静听松风图》等画。这是中国画由文人士大夫主导,以文史哲为动力而偏重精神性的逻辑发展。
宋代的人物画主要还是工笔,配以规整的水墨山水背景,易得“画中有诗”的意境。后世发展出文人意笔人物画,依然拥有这种基因,没画背景时,就直接题诗表达意境。中国画在世界绘画之林,特色鲜明浓厚,独一无二,一目了然,与蕴含诗性大有关系。可惜水墨写实人物画诞生与壮大的年代,教育西化,文脉断裂,又前逢国难,后多运动,所负创作大多题材严肃,叙事沉重,导致诗性丧失,变得太过现实乏味。
▲ 羊年品羊丨115×105cm丨2015年
有的画家如黄胄,成名之作《洪荒风雪》因有造境还很抒情,后来画风偏向速写性叙述,意境就少而弱了。杜滋龄早期私淑黄胄,所画也多速写性叙述,晚岁转向诗性抒情,便更上层楼,与宋人传统遥相呼应。当今的中国,已经到了可以自信满满地高扬文化传统的时代,水墨写实人物画不能再唯西方是瞻,得有文化自觉,但又不是重复古人,而是让传统化茧为蝶的现代升华。杜滋龄这一亮点,意义在兹。他还有另一个亮点,是晚岁有些水墨写实人物画,具有很大程度的写意性,潜藏着一种重要的开发价值。
中国画在宋代诞生了文人画,到元代便基本确定了诗书画结合的艺术样式。在20世纪,山水花鸟没有太大变化,可以延续文人画传统,人物无论工写,就非改不行,因为古装人物实在无法反映时代生活。然而改良的结果,是水墨能画时装人物却太过写实,不合写意精神。真要写意,又容易因为概括、夸张或变形而近似漫画,要不则转向现代派中国画。陈衡恪曾经试作过文人水墨写意时装人物,可惜英才早逝而未果,至今依然空白,是个世纪遗憾。
▲ 英吉沙速丨105x99cm丨2015年
今年5月2日,北京人民大会堂最高规格地隆重举办纪念潘天寿诞辰120周年座谈会,国务委员刘延东亲临发言,高度赞扬潘天寿先生对民族文化的自信与坚守,表明国家已在重视传统的继承和发扬。而潘天寿的文化自信只需归结一句话:“中西绘画要拉开距离”。为什么要拉开?显然是因为现代中国画经过改良,已和西画距离越来越近了。怎么拉开?他用自己的力作做了表率,那就是在传统文人山水花鸟画轨道上,推陈出新,继续前进。他也试图创新人物,但非强项,因此文人水墨写意时装人物画,正需当代画家填补空白,这是重大历史使命与机遇。
浙派水墨人物画本就隐含着文人画基因,正可大有作为。拥有黄宾虹、潘天寿两位20世纪文人画大师的浙江美院,在创派时就保持文人写意笔墨的书法活性,不像其他画派基本只为造型服务,而能自主生发,笔法多变,墨分彩章,虚实相生,计白当黑,时有意到笔不到的抽象性,特别富于美感魅力。这是文人画独有的,因而浙派最有希望创造水墨写意时装人物画。
▲ 印度姑娘丨89x51cm丨2015年
杜滋龄有的水墨人物速写、默写与主题性创作,例如《山西吕梁煤矿工人》、《骆驼祥子剧中人物之穷苦人力车夫》与《高原牧歌》、《牧场飘奶香》、《一年一度又秋风》等画,就具有上述文人写意画的笔情墨趣。大块留白的布局与落款位置的讲究,也带有文人画的基本特征。只要他自己,或者学生以及受其影响的画家,在内容与形式上再做些调整与强调,比如扩大表现范围,增加现代汉族题材,人物形象与造型再减少写实性,那就填补了现代文人画的水墨写意人物空白。起初难免不够完善,以后就会逐渐成熟。
我自新世纪以来,一直把学术主要关注点放在现代文人画上,不但切盼水墨写意人物填补空白,还忧思诗书画结合传统面临断代危机。但愿潘天寿那个纪念座谈会所传达的信息,能够给包括文人画在内的所有优秀文化传统,带来复兴的福音,杜滋龄的这一亮点,未来就能灿若明星。十来年前便准备为他写篇文章,但一直没有动笔。因为我们毕业后他回京津,我留校5年也回了厦门,南北远隔,没能一窥他的作品全貌,不敢率尔操觚。近来他出版了大画册《行者无疆》,才看得到上述亮点而欣然名笔。一位画家的毕生所作,能有一个亮点就不得了了,何况两个,而且都在晚岁闪耀,实在为他高兴不已。祝愿他健康长寿终成大器,作为老同学,我也好沾光。
齐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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