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十三、十四回,描写了凤姐治理宁府丧事的本领。偌大的宁国府,突然遇到秦可卿的大丧事,人杂事繁,矛盾困难重重,主子男人们一个个束手无策。后来由贾宝玉提议,聘来了荣国府的媳妇王熙凤,三下五除二,大刀阔斧,把如同大堆乱麻-般的大事理得井井有条。有一个奴婢晚到一会儿,凤姐立即喝命:“带出去,打二十板子!革他一月银米。”吓得众人战战兢兢,俯首听命。凤姐真是威令如山。且作者曹雪芹极尽美辞,所谓“金紫万千谁治国,裙钗一三可齐家”,把一个裙钗女子和许多堂堂丈夫作对比,高度夸奖了凤姐的治家本领。
脂砚斋在《石头记》评语中也高度赞扬了凤姐,说她本领非凡,不失为女中丈夫,历来的评论家们,虽然对凤姐这个人物的性格有褒有贬,但对于她治理宁国府一事,几乎都交口称誉,时至今日,凤姐这段故事都传为管理妙术,不少红学家著文总结凤姐的管理经验,甚至许多地方还把它作为有效的秘法加以效仿。
其实,作者曹雪芹对凤姐这样一裙钗女子的管理术极力赞美,那是因为在曹雪芹的时代,封建社会已经走向腐败,统治者面对着那么一座即将崩溃的大厦,确实无能为力了。曹雪芹对那一班须眉浊物的贵族男子,完全绝望,而对于那些裙钗女子,倒是存在着希望,所以在协理宁国府中,极力赞美了凤姐的齐家本领,以此来发泄他对那个腐败社会和无能贵族们的严正批判。
这样看来,曹雪芹对凤姐理家的赞美,只是为了衬托男人的无能吗?是的,但又不完全是。凤姐理家这件事本身,的确有值得肯定的地方。例如她对宁国府种种弊端的认识,她的不讲情面,以家族大局为重的风格,以及她的以法治家,善于理事的管理方法,从某种意义上说,在那个社会确实是难能可贵的。
纵观中国历史,所谓开明的时代里,英明的君主们,据说用的统治手段即是“民为贵,君为轻”的原则,历史学家还给了它一个很雅致的名词,叫做“仁政”。比如唐朝的贞观之治是向来为历史学家所津津乐道的封建社会的“黄金时代”,有人说,那个时代是很有点文明气息的。但历史上曾有这么一个故事:李世民宫中有一匹很凶烈的骏马,因其性太烈,满朝武将均难以降服,英明天子对它亦无可奈何,便问计于宫中的一个小裙钗武则天。武则天回答得真妙啊。她说:“马,是给人骑的,陛下若把它交给我,我定有妙法征服它。”李世民听了大惊,忙问妙法何在?武则天回答说:"请陛下赐给我一柄铜锤,它若不服我的管辖,我便用铜锤敲它的腿,敲它的头,敲它的筋骨;若它再不服我,我便用铜锤杀了它,因为它既然不能为我所用,要它干吗?"李世民听了大喜,于是乎,武则天获宠了;于是乎,唐朝的李氏江山终于落入了这位降马能手武则天的手中了。
这真是一个绝妙的故事,妙就妙在武则天的一席话,道出了封建统治者治理民众的绝招,说穿了,棍棒主义而已,而英明君主唐太宗的贞观之治,用的治理方法也就是这个棍棒主义,只不过他用得更美妙一点,在棍棒的外面包上一层柔软的皮子。所以,伟大的作家鲁迅作了一个结论:所谓几千年的中国文明,只不过是供阔人们享用的一桌人肉筵席罢了,统治者们的种种所谓仁政,吃人而已,岂有他哉!
王熙凤所用的管理妙术,亦仅此而已。《红楼梦》的时代正是中国封建社会开始瓦解,资本主义开始萌芽的时代。凤姐治家管理术的要害不过是集农奴主的棍棒主义和资本家的饥饿手段于一体罢了。虽然王熙凤是有点“机关算尽太聪明”的超前意识,红学家们尽可以写文章赞美王熙凤的治家本领,但毕竟时代已完全不同了,对凤姐的管理术没必要也不能去效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