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棚高搭院中间,到地帘垂绿竹斑”,清代净香居主人的《都门竹枝词》描绘的老北京度夏景象,在很多名士的笔下同样可见:只要回忆夏日风情,都少不了天棚。著名学者刘叶秋先生在《京华琐话》一书中说,昔日他在天棚地下放一张藤躺椅,午饭过后,一觉醒来,就听见胡同里有人在吆喝“哎!买老菱角来,鲜菱角买”,无论是午觉还是吆喝声都是清鲜水灵儿的。民俗学家陈鸿年先生回忆北平生活时亦提到:“中午以后,在天棚底下,架上铺板,铺上凉席,或是在躺椅上睡个午觉,醒来时找人下上一盘棋,夏天卖冰核儿的很多,买块冰,往冰柜一放,青瓜梨枣的水果,冰上一些,随便吃个闲嘴儿,享受徐来之清风,确是一乐。”而在老北京胡金兆先生看来,天棚对于院子里的孩子们而言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有天棚遮住太阳,院子里就凉快了,很多事情可以在院子中干,像吃饭、看小人书、玩跳房子、画画、描红模子,大人洗衣服、择菜都行。晚上还可以在院子中乘凉睡觉,更重要的是父母亲可以在院子中摆牌桌,下午晚上都能打。”
▌ 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夏日纳凉的女子
这些从体到心的阴凉清爽,当然离不开辛勤的棚行工人的劳作。这些工人个个都是能工巧匠,搭建天棚的过程中,均沿着杉篙上下攀援,不用梯子,敏捷利落得像猴子一样,所以被称为“爬猴杆的”,这个称呼绝无贬义,完全是对他们身手的赞美。搭天棚有两道技艺特别见功力:一是打别棍,就是用木棍别在棚架的吃力处,用以绞紧,工作时的景象好像武侠老电影《少林搭棚大师》中演绎的一般,地面上的工人一根一根扔给棚架上的工人,不仅一扔一接十分准确,而且捆拴别棍的绳套的手法也迅捷得让人眼花缭乱;其二是用一种粗如手指大过饭碗的半圆形大钩针,穿上麻绳以缝席,此外别无工具,能否保证棚席在狂风暴雨时经久耐用,全凭工人灵巧的双手和娴熟的技艺。
尽管劳动强度大,对技艺的要求高,但棚行工人们的收入很低,而且高空作业,一旦发生摔伤也无人赔偿,只能自认倒霉。他们曾经自嘲说:“我们是先当走兽(拉车运料),后当飞禽(上高作业)。”其社会地位之低,可窥一斑。特别是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侵略者的铁蹄踏入北平之后,老百姓基本生活都无法保障,像夏季搭天棚这种“享受”自然是能省则省,棚铺相继倒闭或改营他业,剩下一些老工人本行全歇业,转行来不及,只能绝望等死。1949年之后,人民政府当然不可能让劳动者失业挨饿,想方设法为他们开创新的工作机会,特别是1956年北京实现了公私合营,棚铺多转入建筑公司席棚科,老工人们也多转为架子工或其他建筑工种,更好地为社会主义建设发挥聪明才智。(责编:沈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