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为什么说《左传》是中国古典史学诞生的标志?

2020-08-31 10:19:09 作者: 原创 为什么

原标题:为什么说《左传》是中国古典史学诞生的标志?

中国古典史学,正式出现于何时,是一个有待讨论的重要问题。有人主张“司马迁以前,无所谓史学”。认为,中国史学至西汉时代才开始出现,比希罗多德《历史》为代表的西方史学晚了300余年。在与希罗多德同时代的春秋、战国之际,中国真的还没有出现一部能够与希罗多德《历史》相媲美、且能标识中国古典史学诞生的史学名著吗?

史学是人类认知历史的活动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世界上任何一个民族的史学的正式诞生,都是以其历史上第一部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史学名著的问世为标志的。这部史著应当含有丰富的史学内涵,且具有本民族史学的特色。

评判一部史书是否具有丰富的史学内涵,需要从四个范围——史料学、编纂学、历史文学和历史理论进行考察。

在中国史学史上,《左传》首次以历史叙事的方式,全方位地叙述春秋时期黄河、长江中下游地区几十个诸侯国255年间的历史。这使《左传》全面地超越了过去史官片段的记言、记事作品,具有了史料学、编纂学、历史文学和历史理论等丰富的史学内涵,从而导致了中国古典史学的正式诞生。

其一,史书的史料学内涵,是指其作者收集、辨识、取舍、运用史料的思想和方法。《左传》作者为了全方位地叙述历史,首先广泛收集各类史料,包括商、周时期的列国史策和典籍,春秋、战国时期的史官笔记以及各种传说传闻等,作为历史叙事的史料依据。其次,《左传》作者面对搜集来的丰富庞杂而又记载各异的史料,不得不进行必要的辨识,以辨明史料的源流、真伪和价值等,然后以丰富而可信的史料为依据,编次、加工成完整连贯的历史叙事。《左传》作者对大量官方和民间史料的收集、辨识、取舍与编次,使《左传》具有了史料学的基本内涵。

其二,史书的编纂学内涵,是指史书作者为了记载历史,而对编纂体例与方法的选取、发展与创新。《左传》作者在编纂《左传》一书时,力求用适当的史书编纂体例与方法,来全方位地叙述历史。商、周史官的记言作品,“本于号令,所以宣王道之正义,发话言于臣下,故其所载,皆典、谟、训、诰、誓、命之文”,记言以外只有很少的记事内容。列国的编年体史书,按照年代编排史事,体现了历史的顺序。其缺点是记事过于简略,记事前后割裂,而且不记当事人的言论。《左传》在编纂体例上采用了《春秋》的编年体。然而,《春秋》的编年记事,已经难以满足《左传》全方位历史叙事的需求。于是,《左传》作者对编年体例进行了重大的突破:它完整地叙述事件的起因、经过与结局,孕育了纪事本末体的雏形;它完整地叙述重要人物的生平、事迹与言论等,孕育了纪传体的雏形;它又以“君子曰”对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进行评论,首创中国史书的史论体裁。《左传》通过编纂体例与方法的创新,有效地扩展了史书编年体例的范围与容量,“使编年史体达到基本成熟的程度”。《左传》作者出于全方位叙述历史的需求,在编纂体例和方法上所进行的突破、尝试和创新,使其一书具有了历史编纂学的基本内涵。

其三,史书的历史文学内涵,是指史书作者在尊重基本史实的前提下,使用优美的文辞、运用一定文学手法叙述历史,因而使史书具有了一定文学色彩。商、周以来编年史书的那种简略、片段的文字记事,难以胜任《左传》全方位叙述历史的要求,也不利于历史的认知与传承,即孔子所说的“言之无文,行而不远”。《左传》作者为了全方位、立体化地展现历史,也为了自己的著述能被广泛接受并传之久远,于是采取了“以文叙事”的方式,以优美的文辞、一定的文学手法叙述历史,从而创立了中国历史文学的第一个样本,使其具有了历史文学的丰富内涵。

其四,史书的历史理论内涵,主要是指史书作者的进步史观与史识而言。中国古代史书的历史理论,主要体现在对“天人关系”“古今之变”两个问题的认识上。商代尊神,“率民以事神”,神意史观居于支配地位。周人提出“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初步产生了人文史观。然而,《尚书》和《春秋》的历史观念,是分别通过“先王之言”和“一字褒贬”来表达的。历史叙事的特点之一,是“未尝离事而言理”,即作者的历史观念,主要通过对史实的叙述表达出来。《左传》首创“寓论断于叙事”,即把史观和史识寓含在具体的叙事之中。在天人关系的认识上,《左传》不止一次地借他人之口,说“国将兴,听于民;将亡,听于神”“民,神之主也”,肯定人是历史的主体,强调人事的决定性作用,表达了以人为本的人文史观。在古今之变的问题上,《左传》记述了周王室的衰落和诸侯的争霸,公室的卑弱和大夫兼并,表现了新旧政治势力的消长,揭示了社会变革的趋势。《左传》进步的史观与史识,使其具有了历史理论的基本内涵。

《左传》丰富的史学内涵,得到了唐代史学家刘知几的高度认同。如:关于《左传》的史料学内涵,《史通》的《申左》篇说:“丘明既躬为太史。博总群书,至如梼杌、纪年之流,《郑书》《晋志》之类,凡此诸籍,莫不毕睹。其《传》广包它国,每事皆详……上询夫子,下访其徒,凡所采摭,实广闻见。”关于《左传》的编纂学内涵,《二体》篇:“丘明传《春秋》,子长著《史记》,载笔之体,于斯备矣。”关于《左传》的历史文学内涵,《杂说上》篇说:“左氏之叙事也,述行师则簿领盈视,哤聒沸腾;论备火则区分在目,修饰峻整;言胜捷则收获都尽,记奔败则披靡横前,申盟誓则慷慨有余,称谲诈则欺诬可见,谈恩惠则煦如春日,纪严切则凛若秋霜,叙兴邦则滋味无量,陈亡国则凄凉可悯。或腴辞润简牍,或美句入咏歌。跌宕而不群,纵横而自得。”关于《左传》的鉴戒史学特色,《杂说下》:“若司马迁、班叔皮,史之好善者也;晋董狐、齐南史,史之嫉恶者也。必兼此二者,而重之以文饰,其唯左丘明乎!自兹以降,吾未之见也。”刘知评价历代各种史书,对《左传》可谓情有独钟,推崇备至。在刘知几看来,《左传》集中体现了“史家”之三长——“史学、史才、史识”,某些方面可与《史记》《汉书》相媲美。刘知几以史学家的眼光,对《左传》丰富的史学内涵给予了全面而客观的评价。

 1/2    1 2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