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抱石人物画大多与文史和典故有关,追溯其历史故事题材,追索傅氏创作灵感的来源,傅抱石艺术成就之高大,绝不只是画艺技巧的修养而已,乃天才、学识、品德,及全部人格的精神齐力迸发的结晶。
傅抱石在上海的个人画展上(1947年)
话题的演变是在一个相对固定的叙述框架内,持续地吸纳时代新意、在“递相创始”中丰富自身进而缔造新传统的过程,当世的“新题”也就不断地成为后代的“故实”。在这个过程中,每一位熟知传统的画家都承担着守护传统和启迪新变的责任,傅抱石也不例外。他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热爱与深谙,对美术史知识的勤学与积累是其进行人物故事画画题创新的首要基础。他创新的方式和途径大致有三:旧题出新、自制新题和老题新作。
傅抱石《兰亭图》 轴 纸本 设色 1944年
傅抱石 《洗桐图》 轴 纸本 设色 1942年
傅抱石1942年画《洗桐图》中的形象与此段描述的细节一一暗合,云林袖手独立桐前,孤风高标,双鬟相对,捧古器准备洗桐,U“文石磊廉,双桐扶疏”也在画中显现。他说: “《洗桐图》是明以来画家画过的题材,我是根据他的传记而画的,故洗桐不用童子,而用双鬟。”这里面提到的传记应是《明末民族艺人传》。对比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的一幅崔子忠《洗桐图》,云林立姿,双鬟捧古器随侍,又有两童子,一人汲水,一人擦拭桐干。可见“捧古器随侍”者是双鬟,而洗桐者还是两童子。这或是傅氏仅知《无声书史》记载但未见崔图而出现的讹误,或是因为崔子忠这幅与姜绍书所记并非是同一本。另存1943、1944年所作两帧,前图倪瓒似穿宋儒服,仅一童子洗桐,后图云林端坐注视,两童一上一下,汲桶水而洗桐,身边一仕女握拂尘随侍,其构图与钱谷图类似。
《洗马图》
此题也是倪瓒故事,写云林濯洗其钟爱白马之事。2018年现身北京保利秋拍的一幅傅抱石1942年所作《洗马图》立轴,应为壬午画展入展作品。傅氏曾说:
《洗马图》故事更加有趣,我半年来屡屡试画,结果失败,因为我不能画马。六月下旬,徐悲鸿先生自星洲返渝,我即将此意告诉他,求他为我补一匹马,徐先生慨然答应,我这个心愿才得到非常的补偿。不然,这一幅是永远拿不出来的。
据此可知,图中白马是徐悲鸿所画,画上徐氏所题“悲鸿献马”也印证了此事。倪瓒立于画面左下方,与图中央的白马和仆人形成一个对角线,图左自下而上几占通幅的两株古桐决定了画面的纵深感。另外,同年同题画作中云林身着儒服,一童立身后,正观一仆在古桐下洗涤白马,晕染老树浓荫,白马格外显眼。1943年之作有变化,画面上没有了古桐等环境描绘,云林立观,一女童持拂尘陪侍,两仆人牵马、捧盥器。马的形象也改变了,加了鞍辔,线条更加流畅。这是画家在前图基础上的提升,尤其是对画马的学习,可见其用功之深。
傅抱石《洗马图》 横卷 纸本 设色 1943年 南京博物院藏
傅抱石《 琵琶行》 轴 纸本 设色 1944年 南京博物院藏
老题新作
画题的创新是以作者对美术史的精熟为基础的,在对画史、画论的研究中有所体悟才能施以创造。傅抱石最先以“美术史家”知名,出于史家的担当与画家的敏感,他将画学著述中某些尚有文字记载但无图像流传的古老画题形诸笔墨,赋予这类画题以崭新的图像。关于这一类画的创作初衷,他这样讲道:
还有的是前人已画过的题材,原迹不传,根据著录参酌我自己若干的意见而画的。如《人人送酒不须沽》,这是写怀素的故事,李公麟以下的画家,常喜采取此题,有的名之曰《醉僧图》。《醉僧图》和《醉道图》的问题,从初唐起是画史上一件不易清理的问题。我是根据安岐的《墨缘汇观》和王世贞的《弇州续稿》而写的。因而把怀素诗的第一句做题目。诗云:“人人送酒不须沽,终日松间系一壶。草圣欲成狂便发,真堪画入《醉僧图》。”又如《东山图》《觅句图》,前者是根据叶梦得的《石林建康录》,我加了一枝六朝松;后者是出自刘克庄的《后村集》,我把那苍奴站在一旁,并尽量加强主人的“穷”。
傅抱石 《醉僧图》 轴 纸本 设色 1943年
傅抱石《 山阴道上》 轴 绢本 设色 1947年 南京博物院藏
1942年傅抱石作此画,自言构思出于刘克庄的《后村集》,实亦出自《佩文斋书画谱》。傅氏生平只作一帧。画中两人,一老者即林和靖,闭目坐于案前,一手支案托下颌,一手垂在炭盆上取暖。案上放笔笺,凝思觅句而未落一字。旁置一梅瓶。一仆袖手侍于案前。傅抱石说创作此图时 “尽量加强主人的‘穷’”,从图中看,一是室中四壁清冷而倍显寒酸,二是器物寡少且梅瓶与炭盆皆破损。更深层来说,对“穷”的强化实质上是为突出 “极天下苦硬之人,然后能道极天下秀杰之句”的主题。
傅抱石 《觅句图》 轴 纸本 设色 194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