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的凤姐无疑是幸福的,不但与贾琏感情浓烈,而且深受贾母和王夫人倚重。看着年轻貌美的妻子在社交场上舌灿莲花、滴水不漏时,贾琏应是嘴角含笑的吧。
婚后两年,凤姐生了个女儿,出落得乖巧伶俐,为他们的生活又添了一点亮色。再生个能撑家业的儿子,还不是指日可待的事?所以,那时的凤姐很少焦虑或迷茫,爱情、家庭、事业都在掌握之中,她走起路来脚下生风,到哪儿都像一把火。
但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各自有了秘密。
凤姐自幼长在锦绣堆中,豪华的嫁妆常被她挂在嘴边夸耀,但也许是在秦可卿的提点下窥到了一点末世的影子,她在金钱方面有严重的不安全感。于是她偷偷地把大家的份子钱拿去放贷,利用时间差赚利息。当然,她见缝插针捞钱的手段还有很多,都要瞒着贾琏,因为他是个“油锅里的钱还要找出来花”的人。
除了金钱,美色也很闹心。所以凤姐话里话外总会抱怨贾琏贴补“那不相干的外人”,并嘱咐小厮“别勾引他认的混账老婆”。凤姐可以一边轻松地与贾琏喝酒调笑,一边当着下人的面开起“内人”“外人”的玩笑。而口齿相对笨拙的贾琏根本还不上嘴,只能讪笑。这对夫妻依然在花团锦簇中扮演鱼水和云雨,尴尬和疏离却溢出纸外。
其实凤姐此时并无贾琏招惹桃花的证据,恨意大多来自天生的敏感和多疑,助长着她性格中阴鸷、狠辣的一面。
不过,他们的婚姻总体来说还保持着温情脉脉的模样。贾琏深知凤姐争强好胜爱面子,所以即便是自己早已安排好的事,若凤姐真要插手,只要她撒个娇、发个嗔,他也就笑着让过去了。凤姐“逢五鬼”后大病一场,人事不省,差点死去,贾琏哭得“废寝忘食,觅死寻活”。此时他们的婚姻大概最像俗世婚姻的套路—你不再是我的唯一,但对我来说依然重要。
婚姻真正露出狰狞不堪的面目,是在凤姐得知贾琏偷娶尤二姐后。
此时的凤姐身体状况格外糟糕。她曾怀过一个男胎,在六七个月时不幸流产,因调养不当而患了严重的妇科病。这场大病让向来精力旺盛的她垮了下来,常需卧床休息,稍一操劳就会头晕目眩、血淋不止。她再也不是那个脚下生风的少妇,而尤二姐以“奶奶”的身份被贾琏接了回来,甚至得到贾母的认同。
对于贾琏的外遇,凤姐向来杀伐果断,但她不知,当贾琏的心逐渐离她远去,杀敌一千总会自损八百。搂着尤二姐的尸体大哭的贾琏,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替你报仇。”
从爱人变成仇人,有时只是一瞬间的事,冷漠透过字里行间逐渐逼近。我们不知凤姐和贾琏后来的心路历程,因为他们再没亲昵相处甚或平静相对的场景,更没温情的话题可聊,彼此间只剩利用和猜忌,每次碰面都是剑拔弩张,一言不合就以命赌咒自证清白。
曹雪芹给凤姐的判词是“一从二令三人木”,对于这个“休”字,历来都有不同的解读,或说凤姐被贾琏休了,或说万事皆休。其实又有什么分别呢,夫妻做到这个份上,既无感情牵绊又无利益共享,连生意伙伴都不如,“休”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