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过后,何以为家

2020-07-25 21:48:54 作者: 洪水过后,何

没人想到,洪水不是漫过来的,而是圩堤的一处发生“管涌”。黄华锋说,村民们都在村东北的堤上巩固垒高,洪水却是在远远的西南边冲破圩堤。

7月18日,江西鄱阳荻溪村,水位渐退,住在江边的村民能够在2楼继续以往的生活

大水灌进村庄,碰上夜幕将至,黄华锋形容说,那像是千军万马冲锋的声音。村里养的狗在乱吠,洪水里有鱼跳跃,他带着老父老母上了二楼,家里还有一条土狗吓得不轻,也被他挪到了二楼。

9日凌晨,救援的消防船来了。黄华锋想把狗带在身边,但救援人员不同意。他也理解,人都没救过来,狗算什么呢?黄华锋偏偏极宠这只狗,他留了半锅面给狗吃,过了两三天,他回到村里,划船把狗救了出来。

他说,狗也是条命。

安置点内,黄华锋与被他救回的狗

天 灾

回到受灾的家,黄华锋哭不出来,他的妻子哭到晕厥,家里的产业保不住了。黄华锋家在村里受灾最重,是因为他开了工厂,专门生产模具等初级工业品。最值钱的是器材,现在全在洪水里。

“价值100来万吧”,黄华锋淡淡地说,他没有心思算这笔账。

五六年前,黄华锋回村开了这家工厂,那是他东山再起的希望。他有十几年时间在上海,工厂开得红火时,手上的流水有100多万元。厂子后来关停了,他退回老家桂湖村,身上还有几十万元债务,老家的厂迟迟开不起来。

他有3个小孩要养,前2个是男孩,最小的是女儿。今年,女儿也大学毕业工作了,刚考上鄱阳县的公务员岗位。过去五六年间,他供3个孩子读书,手里始终没钱经营,今年终于腾出了手,“我本来想,今年可以大干一番了”,黄华锋说,然而,希望被这次洪水淹灭。

7月17日,江西油墩街,黄大哥的家在村后头,房子泡在水中一周多了。他的妻子在家中清理,准备重新过起日子。但是在原则上,离主干道太远的房屋交通不便,更容易发生危险。想要恢复日常的村民不在少数,他们坚持在家居住,不愿意去安置点。黄大哥领了一桶油,提回家准备度日,他在阳台上看着的洪水,依然危机四伏

他没有更多想法了,只能计划从银行贷款。他的神情,和响水滩乡好又多超市的毛玲聪一样,他们亏损了上百万,但表情木然。没有悲伤,没有控诉,亦没有思考贷款计划的可行性。“贷得到就做下去,贷不到就想其它的办法。”毛玲聪是这么说的。

但“其它的办法”是什么?他们回答不上来,想不到就索性不想了。

类似的木然表情,在从九江到鄱阳的路上,在家被淹了的村民们脸上,其实是很普遍的。家里受损小的,脸上的表情会轻松些,除了开商铺做生意的人,最常见的受灾情况是,家里的一楼被淹,农田被淹,其它也就没什么了。算算损失,不大不小。

在安置点玩耍的儿童。安置点内,大人们的脸上,很少看到明显的悲伤,心里仍是盘算着回家的日子。看上去,孩子更喜欢这里

更多的不是悲伤,是懊恼。村民们口中常常比较着,这次的洪水,比1998年的如何如何,结论是差不多。家被淹了的村民,就后悔没把房子挪高一点。桂湖村村民黄文水说:“98年被淹过的地方反而好些。”

那不是玩笑话。在莲湖乡,被淹的是农田与鱼塘,村民的房子少有被淹的。7月15日傍晚,张正进站在洪水边,他对我解释说,莲湖乡在1998年是淹过的,刚好在这。他指了指自己脚下,“这次的洪水和当年比,几乎分毫不差”。

但两次洪水的影响完全不同,张正进那时27岁,他记得整个村庄被淹,落脚的地方都没了。1998年的洪水退去以后,整个村庄重新布局,把地势低的房屋都挪到了高地。

因此,这一次的洪水来袭,大多数村民被淹的只是农田,心态平和得多。受灾更重的,反而是1998年挺过了洪水的一些地方。

7月17日,江西油墩街镇港湖村,孩子们在水灾中依然保持童真,三三两两到自家庭院上捕鱼

为什么挺过1998年洪水的一些圩堤,反而在这次洪水中,令村庄受灾呢?原因指向在近些年,水利工程的经费不足,同时重视程度不够,尤其是中小圩堤存在着长年累积的质量问题。

早在今年的3月29日,长江水利委员会水文局就有文章提示,今年我国入汛日期为3月28日,较多年平均入汛日期(4月1日)提前4天。据当时的预测,2020年我国气象水文年景总体偏差,极端事件偏多,涝重于旱。

文章提到,在对水旱灾害的防御上,目前还有几个薄弱环节,包括对山洪灾害的监测预警能力有待提升,水库安全度汛责任和措施落实还存在不足,大江大河、重要支流和防洪城市等的超标洪水防御预案有待修订完善,预案措施需进一步落实,等等。

湖口县位处鄱阳湖与长江交界,是鄱阳湖汇入长江的入江口,也是此次长江“倒灌”的起点,抗洪压力非常的大。7月14日,部队官兵巩固圩堤。他们先排查出可能渗水的地区,将此地挖开,填以砂石,再用沙袋围起,起到巩固的作用

警戒线挡不住他们回家的路。有的人扛着大袋子,绕着岸走远路回家,更有的船贴着“后勤保障队”避人耳目,就当着救援队和部队的面,把回乡的人拉到船上送到村里。我问部队官兵:“这是在添乱吧?”他们笑笑,猜测说:“这船肯定是收费的,但政府可以拦,我们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