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大部分的士大夫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一言以蔽之:沽名钓誉、贩卖道德。
如何理解呢?沽名钓誉是指很多士大夫参与政事,常常为了反对而反对,以反对为由头,蛊惑大众,在文人士大夫间获得“刚正不阿”的功名,为此后仕途青云铺路。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既不在乎你是法家理念,还是儒家思想,也不在乎你做的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反正我要发对,我要发声,我要彰显自己的存在。
贩卖道德,是指很多士大夫为了反驳、打击反对派,常常不就事论事,就政治观点进行逻辑驳斥,而是进行个人私德的攻击,常常把政事的争论,最后上升到:“对方是奸邪,对方灭绝人性”的纯粹道德高度,甚至为了打击政敌,搞出对方“乱搞男女关系”的下三滥手段来。
这两点在朋党政治、小圈子政治的加成下,成为北宋政治的一颗毒瘤,严重阻碍了宋朝政治体制的顺畅运转和应由改革的进行。下面,以北宋仁宗时的“范吕之争”和英宗的“濮议之争”两个历史事件,来展现一下宋朝很多士大夫的真实面目。
范吕之争
宋仁宗景祐年间,范仲淹因为不满当时的权相吕夷简把持朝政,培植党羽,因此向仁宗皇帝进献《百官图》,对宰相用人制度提出尖锐批评,劝说皇帝制定制度、亲自掌握官吏升迁。
吕夷简听闻范仲淹上书,立刻反击,组织党羽大臣和谏官大规模上书,诬蔑范仲淹“越职言事、勾结朋党、离间君臣”,由于当时的朝野中身居要位之人,都是吕夷简手下的人,于是范仲淹很快被罢黜,外放饶州。
这本是个有关宋朝宰相权力大小的政治争论,范仲淹既已被罢黜,吕夷简集团按理说应该就收手吧。但有人把这件事看做一件可以邀取功名的好机会,侍御史(谏官)韩渎不知从哪里搞出了一份范仲淹朋党清单来,要求朝廷一并罢黜外放。
这下捅了马蜂窝,因为这个所谓范仲淹朋党清单中的很多人,大部分不过是与范仲淹有过诗文唱和或杯水之交,连朋友算不上。但韩渎把他们打击为范仲淹朋党,搞得人人自危,不敢再敢为范仲淹被罢黜的事情再发一言,只有少数人力辩与范仲淹是真朋友,要求一起罢黜。
以至于范仲淹被贬出京,竟无人敢送别,只有独龙图阁直学士李紘、集贤校理王质出郊饯行,世态炎凉,可见一番。
过了差不多8年,吕夷简因为病重而辞去宰相,范仲淹继任宰相,当初被打压的所谓“范仲淹朋党”纷纷提升高位,大出了一口鸟气,立马神气起来。
所谓“范仲淹朋党清单”中的一员,也是北宋的著名理学家石介做诗得意洋洋道:众贤之进,如茅斯拔,大奸之去。
把吕夷简称作大奸臣、奸相,可谓意气之争,盖帽子扩大化了,要知道吕夷简死后被谥号“文靖”,一个算得上中上等文臣的评价。《续资治通鉴长编》的史学家评价说:宋仁宗中前期,天下繁盛,吕夷简的功劳最多,在抗击西夏的侵略中,也多有奇策,可谓当世名相。
元朝宰相脱脱在《宋史》中评价吕夷简道:仁宗之世,天下承平,多赖吕夷简的运作。
可以说,吕夷简如果说算不得一个名相,至少也是个中等才略的权相,如果消极的看,也是个庸相。评价吕夷简是大奸相,既不实事求是(如果吕夷简这样的是奸臣、奸相,那么宋朝以及历朝历代的奸臣、奸相恐怕是汗牛充栋,众奸盈门了),也是对吕夷简进行下作的道德攻击。
至于范仲淹以及石介当初提的吕夷简相权太大的观点,实在有些站不住脚,因为范仲淹在执政宰相后,竟然奏请扩大相权;既然你当初反对吕夷简相权太大,怎么自己执政后,就变成相权太小了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吕夷简是奸臣,相权太大有危险,而范仲淹是明臣、忠臣,所以相权再大一些也不危险。我非常佩服繁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超级政治理想,但在这件事情上,范老双标了。
绝大部分人,到底无法脱离自己的事情看待事物。
基于有了吕夷简以及其执政下属都是奸臣的看法、定位,所以范仲淹、石介上台后,也免不了对这些奸臣打击、报复的做法,把他们外放的外放,罢黜的罢黜,而没有把一些真正有才能的技术官僚挽留下来。
当时同样是所谓“范仲淹朋党”一员的孙沔,看到石介的诗后,非常忧虑这种“道德攻击”和不问是非的“朋党之争”,他说:(朋党)祸乱自此开始了。
观察敏锐但又无可奈何。
因为即使他很早的洞察到了北宋党争祸害的开始,但挡不住此后北宋无休无止的党争:王安石变法的新旧党争;宋哲宗时的绍述党争,以及在南迁到杭州后,继续内斗不休,直到灭亡。
而范仲淹革新,因为触及世袭恩封官僚集团的利益,数月即停,在夏竦、章得象、王拱辰反对派的攻讦下,范仲淹连同其同盟党羽石介、韩琦、富弼同时被罢黜外放。
这时,曾是王拱辰志得意满:我一网打尽了(这些奸邪),其口气和心理,与石介何其一致,这几乎是数月前范仲淹入相的重复。
哎,人类总是喜欢重复自己的错误,而不知悔改。
濮仪之争
所谓的濮仪,就是北宋版的“大礼仪事件”:宋仁宗到了晚年,没有儿子存活下来,就把自己堂兄濮王赵允让的第十三子赵曙过继到自己膝下,作为太子培养。
宋仁宗去世后,赵曙继任皇位,是为宋英宗,这时候宋英宗如何称呼自己的父亲,如何给濮王赵允让建庙封册,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出。
朝廷大臣分为两派,一派以范缜、司马光、吕诲、范纯仁(范仲淹的次子)为核心,以御史谏官为羽翼,坚决反对宋英宗称自己的亲生父亲“濮王赵允让”为“皇考”,他们认为宋英宗既已过继到仁宗膝下,就是仁宗的嫡子,按照原教旨的儒家理论,濮王赵允让这个亲生父亲,已与宋英宗脱离了“宗亲理法”上的父子关系,只是宋仁宗的伯父而已,即使考虑到英宗个人感情,最多只能称为“皇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