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我曾自己开车跑了几百里,去芒砀山参观梁孝王的墓,规模之宏大令人啧啧称奇,主墓室、厕所、厨房、仓库一应俱全。汉代果然是开山为墓,为了身后事不遗余力。这位陵墓的主人就是梁孝王刘武,他的一生经历在西汉诸多藩王中,是极其特殊的。
窦太后长女是馆陶公主刘嫖,就是汉武帝第一任皇后陈阿娇的母亲。她在皇室家庭里地位特殊,是窦太后和汉文帝身边说话最有分量的人。汉武帝之所以能继承大位,这和他母亲王美人及时的站队到馆陶公主身边有极大关系。窦太后的第二个孩子是汉景帝,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孩子就是梁王刘武。刘武先是被文帝封为代王,后来改封淮阳王,最后改封梁王。梁国地处中原,极为富庶,不过也是兵家必争之地。汉景帝姐弟三人,窦太后最疼爱的就是小儿子刘武。别的诸侯王都是几年入朝觐见一次,刘武每年至少一次,最长能住半年。
梁园, 坐落在睢阳,方圆百余里,是一座可与上林苑相比肩的皇家园林。这里舞榭亭台、如画如梦,但让"梁园"这个名字被后人称道的还是一群人的名字,邹阳、枚乘、严忌、公孙诡、羊胜,还有那个赋 圣——司马相如。刘武广揽天下俊才于梁园之内,日日与他们谈古论今、吟诗作赋,形成了著名的了"梁园文学"。梁园内有百灵山、落猿岩、栖龙、雁池、鹤洲、凫渚,奇花异树,错落其间,珍禽异兽,遍布其中。最负盛名的便是"七台八景"。司马相如曾叹道:"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梁园"成为了一个时代的符号,千百年后,一代代的才子来到这里,追忆当年的盛况。李白在那篇《梁园吟》中叹道"梁王宫阙今安在?枚马先归不相待。舞影歌声散绿池,空馀汴水东流海。"
景帝三年,吴楚七国反。刘氏宗族解决掉了韩信、英布、彭越等异性诸侯王和吕氏外戚之后,终于开始同室操戈了。金戈铁马,惊醒了未央宫的莺歌燕舞和梁园的诗文唱和。作为汉景帝唯一的同胞兄弟,封地又地处天下要冲,刘武毫无疑问地站在了平叛的最前沿。吴楚叛军进入梁地后,杀了数万人,之后便包围了睢阳。刘武率军死守数月,使叛军无法越过梁地,攻入关中。同时,为太尉周亚夫争取到了时间,让他解决掉了外围之敌。然后周亚集中主力,在梁地和刘武合力与叛军决战。吴楚七国之乱胜利平定,梁国杀敌人数竟和汉军主力不相上下。梁王刘武为平叛立下了汗马功劳。
此后,集功劳与宠爱于一身的刘武,就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他出入和景帝同辇,在梁国也用天子仪仗。梁国属臣在京城也可以和朝臣一样出入宫廷。后来,景帝废除太子刘荣,窦太后就想立梁王为储君。一群大臣劝阻了景帝和太后,其中便有袁盎。
第二年,景帝立刘彻为太子。梁王见立的储君不是自己,便开始了丧心病狂的行径。他和羊胜、公孙诡密谋,暗中派人刺杀袁盎等十一位大臣。此事震动了朝野上下,相当于做了一次极大的恐怖袭击,程度仅次于直接刺杀皇帝本人。
那么一个和众文士一起在梁园诗文唱和,又在睢阳抵御叛军的梁王,怎么一下子从一个文治武功卓著的贤王成了一个利欲熏心、丧心病狂的魔头?作为皇上嫡亲的弟弟,在面临储位的诱惑,有念头,有行动,是很正常的事。即便实在不行,举兵叛乱,也可以理解。但让人谋杀所有反对自己的大臣,就不是一个贤王,甚至不是一个神志清醒的人该干的事。
窦太后的宠幸、景帝的纵容,都是他这种极端行为的推手。你可以理解为他是恃宠而骄、利令智昏。但他身上种种的闪光点和他这种行径形成的巨大反差,却不能仅仅用恃宠而骄来解释。
一个人的行为是由其性格决定的。那么我们就起底梁王的性格。他的谥号是个"孝"字,这个字可不是白给他的。每当他的母亲窦太后生病的时候,他就"口不能食,居不安寝",守在母亲身边。一个孝顺的人,一定是个重感情的人,性格之中,感性也会比理性更多一些。
在七国之乱中,梁王靠着睢阳孤城硬抗了吴楚两大叛军主力几个月。当然他是景帝的亲弟弟,理应站在叛军对立面。但如果形势果真不利于汉军,或是他在睢阳难以支撑,倒戈相向也并非不是一条出路。其实在睢阳的他,选择不止一个,叛军也很需要他这个生力军,有他加入,形势立马逆转。他之所以在睢阳义无反顾地死扛,其中有臣子的忠贞,但更多的是和景帝兄弟间的情义。
他刺杀大臣东窗事发后,通过韩安国和长公主刘嫖的疏通,景帝的气消了一些。他上书请求朝见。但到了关外,就偷偷跑到了长公主家。让长公主带着他进宫负荆请罪。这才让景帝原谅了他。但景帝此后便对他冷淡疏远了。以致于他最后一次朝见的时候,拒绝了他留下的要求,他回去后便郁郁而终了。
这处事方式,就像一个孩子—开始想从哥哥手里得到一件宝物。没如愿后,一气之下就闯了大祸。自己害怕见哥哥,就偷偷跑到姐姐那里,在姐姐的庇护下,才敢跟哥哥认错。后来见哥哥甩脸子,就心里难过了。
刘武是个性情中人,重情义,重感情,性格中感性多于理性。因此,他在梁园中喜爱和文人结交,在七国之乱中为大哥肝脑涂地,对母亲极为孝顺,闯祸后求姐姐庇护,被大哥冷落后郁郁而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