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做了几处文字的合理性和艺术性修补工作,但由于缺乏对本回文字的整体驾驭能力,因此犯了众多逻辑上的错误,从而弄巧成拙,“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正此之谓也。
后者做的实质性修改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处,将“推宝玉入账”改为 “推宝玉入房,将门掩上自去”。其中,“入房”与“入账”虽一字之差,但谬以千里。
仔细阅读该回前面的文字可知警幻仙姑早已带宝玉入房了。一起看看:
陈少梅绘警幻仙姑
“
警幻便命撤去残席,送宝玉至一香闺绣阁之中,其间铺陈之盛,乃素所未见之物。更可骇者,早有一位女子在内,其鲜艳妩媚,有似乎宝钗,风流袅娜,则又如黛玉。正不知何意……(人文社2008年《红楼梦》第86页)
这段文字说的再清楚不过了:警幻带宝玉到了房中,不仅看见了房间中各种陈设,还看见一女子,而且该女子的身材神态都看得清清楚楚。改写者显然缺乏对文本的系统性把握,误将“入账”改为“入房”,又自作聪明地添加一句“将门掩上而去”。
增加这一句,则进一步说明“入房”不是一个笔误,而是有意识的修改。大家想象一下,此处文字如果是曹雪芹或者脂砚斋自己修改,他会犯这样的错误吗?
第二处,将“数日来,柔情绻缱,软语温存,与可卿难解难分”改为“至次日,便柔情缱绻,软语温存,与可卿难解难分”。“数日来”改成“至次日”,改得不合情理了。大家细想,为什么非得“至次日”才柔情缱绻,当天难道不是更应该如此吗?
刘旦宅绘秦可卿
第三处,将“秦氏在外听见,连忙进来,一面说:‘丫鬟们,好生看着猫儿狗儿打架’”这几句话,改为“却说秦氏正在房外嘱咐小丫头们好生看着猫儿狗儿打架”。
这一修改,好处是与本回前面的文字接榫比较自然,不着痕迹。因为在本回前面部分,秦可卿带宝玉到自己的卧室,安顿好宝玉休息后,便“吩咐小丫鬟们,好生在廊檐下看着猫儿狗儿打架。”
缺点是存在致命逻辑问题:宝玉从入睡到梦醒,只用了秦可卿一句话的时间。如果再把第五回、第六回的文字结合起来看,这种修改的荒谬性就更明显了:
第五回前面介绍的清楚,宝玉是中午犯困,欲睡中觉;第六回,宝玉醒后,就到贾母处来吃晚饭,可见宝玉这一觉睡得可谓是美美的一觉,时间很长的。
读者朋友们想想,这会是曹雪芹或者脂砚斋自己修改的文字吗?
程十发绘《警幻司情》
此外,还有一处实质性的修改,就是在甲戌本中,警幻仙姑主动带领着宝玉来到迷津,而在庚辰本等版本中,则是宝玉和秦可卿二人自己游玩而碰巧来到迷津,警幻仙姑因担心其坠入迷津而专程追赶过来。
这一点学术界多有关注到,有学者认为甲戌本中警幻仙姑主动带领宝玉来到迷津更合本回主旨。这类观点可供读者参考。
再来看第五回的回目问题。
第五回的回目存在四个版本系统:甲戌本是一个系统,作“开生面梦演红楼梦,立新场情传幻境情”;己卯本和庚辰本是一个系统,作“游幻境指迷十二钗,饮仙醪曲演红楼梦”;蒙府本、戚序本、舒序本为一类,作“灵石迷性难解仙机,警幻多情秘垂淫训”;甲辰本是一类,作“贾宝玉神游太虚境,警幻仙曲演红楼梦”。
就本人对《红楼梦》写作艺术的理解程度而言,本人觉得甲戌本的回目是最棒的。“开生面梦演红楼梦,立新场情传幻境情”,不仅其文字对仗特别的工整,更是因为其对本回内容及全书内容均具有高度的涵盖性:
警幻仙姑绣像
对本回文字而言,它涵盖了整回文字内容的两大部分:梦演红楼梦与情传幻境情;就全书而言,它涵盖了整本书的两大主要内容:十二钗的命运与宝黛钗的爱情婚姻。
说其涵盖了十二钗的命运好理解,为什么说其也涵盖了宝黛钗的爱情婚姻呢?这一点其实也不难理解,秦可卿其实只是个符号,所谓“兼美”者,实则在宝玉梦境之中,借助秦可卿的躯壳,而把林黛玉和薛宝钗揉合在了一起。梦看似荒唐,其实有迹可循,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我想,读懂这一点,对完整理解第五回会很有帮助。
至于其他几个类型的回目,皆逊色于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的回目缺乏涵盖性,只讲了“梦演红楼梦”这一部分内容;甲辰本也如此。
至于蒙府本、戚序本等回目则混淆了“通灵宝玉”与“贾宝玉”的关系,而且第五回也并非是着重于“通灵宝玉”因“迷性”而参不透天机,可谓完全是胡编乱造。
同样很难想象,在甲戌本已经确定了如此棒的回目后,曹雪芹或者脂砚斋又亲自把它改成更差的回目。除了第五回回目外,还存在其他回目被乱改的现象,本人推测原因大概也是一样的。
邮票《神游太虚幻镜》
以上是以第五回为例,来演示脂评本《红楼梦》存在的两个系统及其可靠性。其实不限于第五回,在甲戌本现存的十六回文字中,每一回都存在类似的越改越差的现象。但限于篇幅,不方便一一列举出来。
从常理角度看,这很难被理解为是曹雪芹或者脂砚斋自己所为,较为合理的解释就是第三人在脂砚斋抄本的基础上进行了修改,从而形成了一个中间过录本,而己卯、庚辰、戚序等其他脂评本皆是在该中间过录本的基础上演绎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