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木堡全军覆没,明英宗被俘蒙尘的消息传到京城后,大明的朝堂上除了悲痛,更多的是人心惶惶。
为了讨论战守大计,负责监国的郕王朱祁钰,只好硬着头皮召开廷议。
其间官居侍讲学士的苏州人徐珵,以所谓的“荧惑南斗”,星象极凶为由,强烈建议大明朝廷南迁。
关键时刻,兵部侍郎于谦厉声怒斥:“言南迁者,可斩也,京师天下根本,一动则大事去矣。请速召勤王兵,誓以死守。”
大学士陈循力挺于谦。
礼部尚书胡濙也反对南迁,他说:“(成祖)定陵寝于此,示子孙不拔之计。”
由此,坚守京师的主张获得了朝臣的多数支持,非议南迁的徐珵被轰出大殿,朝堂上唾骂声不止。
这乱哄哄的一幕还没平息,接着朝堂上又掀起更乱的一幕,右副都御史陈镒痛哭上奏,要求即刻诛族土木堡之变的罪魁祸首王振。
陈镒这么一领头,朝堂上弹章纷上,此时的郕王并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觉得这是大事,不敢做主,只传谕出宫待命,群臣见郕王不作为,大失所望,一个个伏地痛哭,坚决要求即时降旨,准为劾章所请。
眼看要遭灭顶之灾,王振死党、锦衣卫指挥马顺跳将出来厉声叱斥,妄图把群臣轰出殿去。
这个举动一下子激怒了素性豪迈负气的户科给事中王竑(hong),王竑把衣袖一撸,大步向前,扑向马顺,一把拉住他的头发,握住朝笏就打,一面打,一面破口大骂,之后干脆抱住马顺的脑袋,咬马顺脸上的肉,恨不得生吃了王振贼党。
这时群臣一拥而上,把满腔愤怒统统发泄到了马顺身上,最后活活把马顺打死在了郕王面前。
负责警戒宫门的锦衣卫,见自己的长官被活活打死,气势汹汹地想动手报复。郕王一看局面要彻底失控了,吓得打算溜走后宫。
可以想象,如果郕王这时候真溜掉了,锦衣卫更无忌惮,满朝文臣必遭荼毒,朝廷中枢必遭破坏,天下非大乱不可。
在此关键时刻,又是于谦及时挺身而出,他从混乱的人群中挤出来,袍袖尽裂,抓住郕王说:“殿下!请宣谕百官,马顺之罪当死,打死马顺者,无罪!”
在于谦的力挺下,郕王这才壮起胆子,拿出威严,大声宣谕。如此一来,锦衣卫才不敢盲动,而百官亦得安心,一场喋血宫门的悲剧这才得以避免。
由此可见,国中无主,正邪势不两立,大明朝堂上的局面有多混乱险恶。
这是京城内的乱象,京城外,瓦剌也先更是把明英宗当成天字第一号的大“肉票”,想拿着肉票逼迫大明朝廷就范。
国不可一日无君,大明更不能被瓦剌掐住命门,群臣劝孙太后早定大计,于是这就有了孙太后的两道诏令。
第一道:命郕王摄政。
“皇帝率六军亲征,已命郕王临百官,然庶务久旷,今特敕郕王总其事,群臣其悉启王听令。”
第二道:立太子。
“迩者寇贼肆虐,毒害生灵,皇帝忧惧宗社,不遑宁处,躬率六师问罪。师徒不戒,被留王庭,神器不可无主,兹于皇庶子三人,选贤与长,立见深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仍命郕王为辅,代总国政,辅安万姓,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孙太后的这两道诏令说得很明白,郕王总国政是辅佐太子,如周公辅成王,英宗能迎回自不必说,迎不回,由英宗周妃所出,此时两岁的皇长子朱见深即位,瓦剌亦不能以英宗为奇货。
这样的安排,其实很稳妥,如果郕王能认清这一点,以后就不会有夺门之变,郕王也不会自取其辱;而于谦如果能认清这一点,则不会先为拯救大明社稷的忠臣英雄,后成身首异处的惨死冤魂。
然而,正如《大明风华》中明宣宗朱瞻基点评于谦的那样,于谦是先忠社稷,后忠君王;他心中爱的是天下社稷,而不是大明朱家。
随后,因为瓦剌也先频繁挟持明英宗袭扰大明边城,以于谦为首的外廷大臣便提出了一个主张:国赖长君。
于谦认为,拥立郕王朱祁钰即皇帝位,一来可以安定天下人心,有利于保卫京师;二来,只有别立一天子,才能使瓦剌也先无奇货可居,这样反倒容易迎回英宗。(但有一个前提,拥立长君,以后和谈,绝不能为了迎回英宗迁就瓦剌也先。)
为江山社稷,于谦确实忠心可鉴,但站在明英宗角度,此种忠臣是能要了他性命的,甚至在孙太后那里,因为贤明,她虽然应允了于谦的主张,但内心深处,则一定有阴云。
夸张一点说,于谦拥立郕王朱祁钰,是挟真理令天下,其中是埋有巨大隐患的。
也可以说,此举并不能赢得朝堂上的所有人心,毕竟封建纲常首先讲的是君在上,至于社稷为重,君王为轻,这话只能拿来说说,是不能真拿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