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欧阳修的另一面:士大夫和文人角色的冲突

2020-07-19 08:58:13 作者: 文豪欧阳修的

在我们印象里,北宋是弱小的代表,年年岁币,重文轻武,以至于北宋南宋都没有几个拿得出手的胜仗。但也有学者提出了很多不同的观点,他们认为北宋、南宋重文轻武乃是吸取唐人藩镇割据的教训故意为之,而且岁币上贡外朝虽然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但是却实实在在的为宋朝子民“买”来了和平。

但不管怎么样,在一个问题上大家是达成共识的,那就是宋代是中国文化的顶峰。著名史学家陈寅恪先生说: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与赵宋之世。但是宋朝的文化如果和唐朝那种朝气蓬勃的气质相比,又是怎样的特点呢?陈寅恪以“造极”来形容之,但它不是特点的具体阐述,而是表明学者的一种程度。

美国著名学者艾朗诺在《美的焦虑》一书中对宋代文化进行了详细的剖析,他并非是一种程度的定性,而是特点的表述。书中研究的人物主体是北宋的文人士大夫们,他们既是国家政权得掌握者,更是文化上的精英群体,对他们的剖析无疑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宋代文化具体的特质。而要想更深入得缕清其中的内容,就必须知道一个人物,他就是我们今天要说的欧阳修。

可以说欧阳修是贯穿全书始终的人物。著名学者朱刚教授的书评《从“焦虑”到传统——读艾朗诺〈美的焦虑:北宋士大夫的审美思想与追求〉》指出,艾朗诺《美的焦虑》贯穿始终的核心人物就是欧阳修,这表现在探讨艺术品的鉴赏与收藏、诗话、花谱、宋词四个领域时。但是我始终对“焦虑”这个词抱有看法,我认为这个词并不能真正概括宋代文人、文化更内核的特点。但是鉴于国外学者擅长的心理剖析和揣摩,这样的词汇无疑是贴切的形容了北宋那一代文人们的尴尬处境。

如果我们把宋朝文化比作一个人,那么他的“焦虑”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来自前朝的压力。唐代无论是从哪一方面,气势的都压过了宋朝,政治、文化自不必说。但从诗歌来看,宋代诗歌的价值是直到近些年才被学者重视的,此前提起诗歌,彷佛那还是唐代人的天下。

另外一个方面是来自于文化信仰的矛盾,这种矛盾一方面让他们沉醉于美好的事物无法自拔,另外一方面儒家特有的道德约束又让他们为这种陶醉感到惭愧。在这方面最典型的就是欧阳修,他身处这样的困境中,以至于他的话语,也常常带有“双标”的色彩,这种特性很明显的体现在他的《集古录》中。

著名文化学者陈尚君先生认为《集古录》是一本“即兴之作,研读不深,因此疏误较多”,说白了就是陈先生认为这是他写着玩的,纯粹消遣。但是书中字里行间给我们透露出来的信息,却呈现出另外一种姿态。

例如对于北宋初年书坛一片衰败的景象,欧阳修像一个愤青一样,满嘴“恨铁不成钢”:

在他看来,当代书法可以称雄者,简直“屈指可数”。它不仅要发出愤怒的呼声,而且还到处怼人,比如他和当时文坛大v石介的”撕逼“相当有意思。

石介现存的手迹是《内谒帖》,我们可以看一下:

老实说,这样的书写水平,确实不咋地,难怪欧阳修在《与石推官第一书》中称其字为“骇然不可识”,当然,辨认倒是不难的,没到他说不可识的严重地步。但是这水平确实不敢恭维,看起来与当今某些“大师”和小学生写的没有来去,单看这些笔画和结构,我就能想象到一个粗老汉手里握着笔笨拙书写的样子。

但是石介也不是吃素的,他回怼欧阳修,他先开始是卖惨,说自己年轻也努力了,可是没有长进,自己也没办法“实为无奈何”。接着对欧阳修开始发难,挑明自己写的那么丑,并非他所愿,也不是为了“特意于人以取高耳”。然后拉出儒家几位重要的人物,孔子、孟子、荀子韩愈等人,他们是公认的圣贤,可是他们的书法也没有像王羲之、虞世南、褚遂良那么好,而如今尊崇的圣贤不是依据书法的好坏,而是他们思想上的见解,最终连续以4个反问竭力反击,其内涵意思就是指责欧阳修追求书道小技、忽略圣贤大道的逻辑漏洞。

但是欧阳修岂能被如此小计蒙蔽,他很快发现石介在混淆一个概念,那就是书法的艺术性追求和书写合法的追求。于是他就坡下驴,指出自己和石介一样,不屑那些“善书”之人,接着点名石介的书写问题不在于艺术性的美观与否,而是忽略法度的规范。他套用石介的逻辑,指出圣贤发明文字,创立依据,目的在于规范文字,以便于人们交流,查阅。现在你石介写的书法,这么潦草,率性,万一后人认错了字,领会了错误的意图,该怎么办,这难道是圣人想要的结果么?

可以说,讲到这里,石介完败。自己用来辩护的最大工具就是圣贤、道德,然而作为宋人士大夫的代表,恐怕没有人会比欧阳修更懂道德上的把戏,以此作为挡箭牌,实属下策。

但如果你真的信服了他的这套说词,马上问题就来了。既然如此,您为什么感慨宋初书法的不振?为什么感慨当代书法无人可以称雄?如果仅仅追求书写文字的规范性,这些感慨是没有必要的。“比踪唐室”“深以为恨”,这里显然的标准是以唐朝作为标杆的,如果真的注重规范性,应该向古人的文字法则看齐才对,为何提及唐朝。除此之外,《集古录》里面也记载了相当多欧阳修学习书法之后的挫败感,他一直觉得自己写不好书法,“写来写去,转不如旧日”,“乃知古今好笔迹,真可贵重也,今后只看他人书,亦可为乐,不能生受得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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