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曾在《再论雷峰塔的倒掉》一文中概括悲剧的本质特征说:“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这话说的没错,当那些精致、美好、有价值的东西被称斤论两的当成商品一样时,多半便离它的悲剧命运不远了。
当美的东西被更多赋予商品属性,以可换取货币的多寡做为唯一衡量时,就很容易走向悲剧命运。
比如《红楼梦》里写到探春改革时,当大观园这个青春王国美丽世界被寄予赢利目标时,纠纷也由此而始。那一枝枝花,一棵棵树在承包的婆子们眼里变成真金白银,用宝玉房里小丫环春燕的话说就是:
这一带地方上的东西,都是我姑妈管着。他一得了这地,每日起早睡晚,自己辛苦了还不算,每日逼着我们来照看,生怕有人糟踏。我又怕误了我的差使。如今我们进来了,老姑嫂两个照看得谨谨慎慎,一根草也不许人乱动,你还掐这些好花儿,又折他的嫩树枝子。他们即刻就来,你看他们抱怨!”所以当莺儿摘了花编花篮时,婆子们就出来捍卫自己的宝贵商品,或说私有财产了。
这里一个有趣的细节是,懂得欣赏花园之美的莺儿在与婆子分辨时,辨争的基础,也是将那些美丽的花草当成商品属性来论争的。
莺儿所以理直气壮摘花是有理论基础做支持的,
莺儿道:“别人折掐使不得,独我使得:自从分了地基之后,各房里每日皆有分例的,不用算;单算花草玩意儿:谁管什么,每日谁就把各房里姑娘丫头带的必要各色送些折枝去,另有插瓶的。惟有我们姑娘说了:“一概不用送,等要什么再和你要。”究竟总没要过一次。我今便掐些,他们也不好意思说的。”在莺儿看来,这次编花篮用掉的花花草草,算是衡芜苑将寄存在春燕她娘这里的花草搞了一次零存整取。
从某种角度说,莺儿也罢,春燕她娘也好,都是从商品的角度来评估这些花花草草,对于这些美好的植物而言,未尝不是一种悲哀。其实,当探春这场改革一开始,这种事情的发生就是必然的,只是早晚的事,因为当公地变成私地,小丫环们随手摘一枝花,折一棵草,都是触动了婆子们的根本利益。当人们开始计较花园的出息时,花园自身的美好也随之变质。
许多花园都经历过这种大观园同款的不得已。著名的皇家园林颐和园当年湖中放养了许多锦鲤,都是挂着御赐银牌的,后来溥仪缺钱缺的厉害,把主意打到鱼身上,将这些带着银牌的鱼都便宜卖了。
从前皇家祭天场所,现在北京著名公园天坛公园,是北京古树最多的公园,也曾经历过悲惨岁月。日军占领北京期间,天坛公园变成驻军场所,大量古木被毁坏、砍伐、变卖,整个天坛损毁严重。
可以说,每座有历史的花园背后,都常常连接着一连串的历史事件、名人故事。许多历史上著名的花园都曾经历过类似命运,一座花园背后的故事,也常常是一段历史的注脚与侧写。如果园中的古树有灵,便是这些跌宕起伏、生动曲折的历史细节的见证者。
在法国凡尔赛宫大花园首席园艺师阿兰 ? 巴哈东写了一部《花园词典》中,我们能读到不少世界上那些著名花园起高楼、宴宾客、楼塌了的故事。
17世纪时,拥有一个橘园是当时的贵族们最能彰显财富的标志之一,因为这证明园主能买得起从遥远国家引进的珍贵橘子树。凡尔赛宫的橘园建于1663年,便是法国国王路易十四专门用来种橘子的,但在1871年,这个园子被履行成关押巴黎公社成员的监狱。那年秋天,橘园管理者向军队首领请示,想恢复橘子树的种植,为了腾地方,关押的囚犯们被带走枪决了。
位于巴黎中心的皇家宫殿花园,是四个世纪历史的见证者,花园里有路易十四少年时散步常常走过的道路,也见证了摄政王奥尔良公爵与情人的每一次偷偷约会。著名思想家、哲学家狄德罗曾在花园里边散步边思考问题。演讲家卡米尔·德穆兰曾站在花园里一张椅子上向群众发表演说,号召大家拿起武器,攻打巴士底狱。园中的栗树也间接参与了这场行动,革命者们把栗树的树叶别在帽子上作为这支队伍的标志,结果栗树的低枝马上被摘了个精光。
无论那些花园背后有多少或欢乐、或哀伤的故事,但我们每个人都不可否认的是,花园本身是美好的,美的让人忘记那些现实中的烦恼。
类似这样的故事,这本关于花园的微型百科全书《花园词典》中还记录了许多。可以说,每间有历史的花园背后,都有许许多多的故事。
CCTV9纪录频道纪录片大型文化纪录片《园林》中曾这样描述花园:有一个地方人与神灵不分彼此,自然万物和谐相通,那里是传说中的仙境,那里是人间的花园。
宗璞在《紫藤萝瀑布》中说,花和人都各有各的不幸,但生命的长河是无止境的。这话说的没错。在生命的长河中,我们应该尽量过好自己的人生,比如说,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尽量让自己常去花园走走,感受一下大自然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