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的诗人,说起狂傲,大家首先想到的或许是李白。
是的,李白的确称的上一个“狂”字,年轻的时候声明初显,面对太守李邕的轻视,他愤然写下“丈夫未可轻年少”,把自己比作九天之大鹏,豪气冲天,当今许多退婚流小说,都改编化用这一诗句,将其作为主角的台词,把读者看得是热血沸腾,比如“莫欺少年穷”等等。
即便是面对唐玄宗,他也不像一般的官员一样唯唯诺诺,阿谀奉承,虽然李白也写过一些拍马屁的诗,但这都是求人办事的一些礼节,李白骨子里,从来都是傲的,无论是得意还是失意,他从来都是仰着头。这种傲,也让杜甫十分欣赏。
遭逢安史之变,饱受离乱的杜甫,就显得非常压抑,在诗中他屡屡表现自己的悲痛,也责怪自己的无能为力,把自己说成是一个“百无一用”的腐儒:“腐儒衰晚谬通籍,退食迟回违寸心”。
这种迥异的风格,并非是杜甫悲观,李白乐观,实是二者所处环境大相径庭。杜甫出生在官宦世家、书香门第,他骨子里的儒家思想非常重,“致君尧舜上”是儒门子弟共同的理想,从开元盛世到哀鸿遍野,杜甫怎么样都无法乐观豁达起来。
他的悲,是为山河破碎而悲,为天下生灵而悲,并非为一己之悲,这便是大慈大悲,而他的骨子,是傲的,他对自己的文章,也非常自信。虽然他说过“名岂文章著”这样的话,但这不过是谦虚罢了,就像许多饱学之士,一口一个前辈老师,这并非他认为自己不如别人,而是他们秉承着儒家的“恭谦”罢了,杜甫就是如此。
他也曾数字在诗文中展现过他的自信,其中有一篇《赤霄行》,堪称是他最为自负的一首诗:
孔雀未知牛有角,渴饮寒泉逢觗触。赤霄悬圃须往来,翠尾金花不辞辱。江中淘河吓飞燕,衔泥却落羞华屋。皇孙犹曾莲勺困,卫庄见贬伤其足。老翁慎莫怪少年,葛亮《贵和》书有篇。丈夫垂名动万年,记忆细故非高贤。
此诗在常见的诗词集本中,很难见到,所以也没多少名家赏析来参考。诗无达诂,风月便谈谈自己对这首诗的理解。
诗的首句,杜甫以孔雀自比,这与李白、庄子以大鹏自比是一样的,所以孔雀象征的高洁,它不知道牛有角,因为凡间的牛羊,经常会用角对撞,起争端。寒泉则是清冽的井水,可以看作是人烟之处、尘世间。
孔雀偶来尘世间饮水,看到牛羊相撞,便非常诧异,孔雀都是在赤霄、玄圃之间往来,它们不甘自己的美丽的羽尾被人拿去做装饰,《岭南异物志》:交趾郡入网捕孔雀,采其金翠尾,装为扇拂。
再看第三句,淘河是鹈鹕的俗称,它们生怕飞燕抢它们的鱼故吓之,这与《惠子相梁》那则故事一样,鸱鸟得了腐鼠,看见凤凰飞过,以为是抢它的腐鼠,故发出“吓”的声音。这一句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告诉别人,他杜甫不在乎那些蝇营狗苟的东西,他不想争,也不会争。
第四句,则是以典故自喻,前半句皇孙是说汉宣帝年少时,喜好行侠仗义,经常受困于莲勺卤中;后半句则是《左传》之典故:齐国鲍庄子因为揭发齐灵公老婆红杏出墙被砍了双脚。这一句是在上一句有所延伸,来说明自己的高洁,不想牵扯到那些凡俗之事中。
第五句则是说,老人家不要责怪少年,诸葛亮早已名留青史。最后一句的意思是,大丈夫应当名动万年,何必在一些小事上纠结争论个不停,这样的人定然成不了名士贤才。
文中的“孔雀”、“飞燕”、“丈夫”等都是杜甫自比,自视甚高,非常自负,当然,杜甫也确实做到了名垂千古、诗传万年,所以他的自负,是有底气的,这并非狂傲。据后世学者研究,这首诗是杜甫和好友严武发生龃龉、或者是受到严武手下官员、幕僚的刁难所写。
后面一种可能并非没有,杜甫有才,严武手下的幕僚出于嫉妒,而中伤贬损杜甫也情有可原,这像极了那只抱着腐鼠的鸱,对凤凰做“吓”的一幕。但是杜甫志向怎么可能是在严武手下和这些半吊子书生勾心斗角呢,他心中想得天下寒士能否俱欢颜啊!
有趣的是,杜甫曾经写诗夸过很多人,但是在他眼中能够名垂千古的,貌似只有李白与他,其他虽有言及名垂青史,但多是敷衍客气之语。正如《瓯北诗话》所言的“似已预识二人之必传千秋万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