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纵横家——清末民国初的奇人王闿运

2020-09-20 23:35:00 作者: 最后的纵横家

曾国藩

王闿运的这一策略,可谓极为大胆,又非常精到。而这一策略让曾国藩一连数夜未眠,这既引发了曾国藩对于当时局势的深思;又让曾国藩感到惊恐万分。这是谋逆的计策,一旦触及了,搞得不好,是要被诛九族的。

曾国藩是理学家,又是以忠孝任义的旗帜拉起湘军队伍的,在他内心深处,乃是忠君占主导,所以,曾国藩不但没有接纳王闿运的策略,而且,他从此以后,他便疏远王闿运,担心这位有“叛逆”思想的狂士会给他带来政治祸难。

王闿运一直对曾国藩没有能接纳他的建议感到可惜,事隔多年,王闿运曾对他的门生杨钧讲起这件事,他说:“曾大帅功高望重,将士用命,他何不乘机夺取江山,自立为帝呢?何苦白替他人卖力?”他说,当时曾国藩在听王闿运的策略时,一语不发,只是在书案的纸上写着:“妄”“谬”。

咸丰十一年(1861年),王闿运还建议曾国藩自请入京,阻止慈禧太后垂帘听政,避免后宫干政。而曾国藩是个谨慎的人,当然不会采纳王闿运的建议。

其实,王闿运虽精通“春秋公羊学”,谙熟纵横家学说,但他不了解时局,晚清已不是战国时代,不是纵横家发挥才能的时候了,没有列国纷争,只有一个腐朽但仍极力在维护专制集权的顽固力量在垂死挣扎。“辛酉政变”肃顺等八位“顾命大臣”被诛杀了,慈禧垂帘听政,独揽朝中大权。清王朝垂而不死,曾国藩所统帅的湘军,虽力量不弱,但也不敢造次,别说他有忠君思想,有“道统”观念,就是他真的举起反清旗帜,也仍很难真正成功。

王闿运虽然一直在为曾国藩感到遗憾,他当时的现实局势,也很难证明王闿运的策略是对的。

光绪元年(1875),曾国藩长子曾纪泽知道王闿运才识非凡、史学渊博,且对湘军很熟悉,于是,请他主修《湘军志》。王闿运真的把这事揽下了。他用了两年时间走访调查湘军事迹,并想办法借阅了军机处的大量档案,他还仔细阅读了曾国藩的日记,请人制作了湘军与太平军作战的地图,最后,他完成了十一万字的《湘军志》。而这一部专史,被后代学者称为是“文笔高朗,为我国近千年来杂史中第一声色文学。”认为该书“是非之公,推唐后良史第一”。

这是因为,王闿运在编写《湘军志》时,坚持以严肃的态度、公正的立场。在该书里,他一方面恰当地褒扬湘军的英勇善战和功勋战绩;另一方面,他对湘军创建初期屡战屡败的实际经历,对曾国藩战役指挥时“用将则胜,自将则败”等作了真实记录;特别是对曾国荃攻破江宁之后纵军掳掠抢劫也做了真实披露。所以,《湘军志》编印之后,湘军将领看了非常气愤,认为该书乃是“谤书”。曾国荃看到记录他进天京后烧杀抢掠事实时,气得大喊要宰了王闿运。王闿运只好把《湘军志》的刻板全部交给了曾国藩的得力幕僚郭嵩焘,将刻板毁了,王闿运才没有遭曾国荃的惩治。才得免祸。《湘军志》直到光绪九年九月(1883年)才四川重刻再版。

王闿运离开湘军阵营之后,主要是从事教育活动了。他担任多个著名书院院长的职务,非常用心地教育学生,他培养的学生后来不少成了名人。

光绪五年(1879年),四川总督丁宝桢邀请王闿运应担任成都尊经书院山长。

王闿运的教育方法有两个特点,一是他在教学中不像平日里对待官员的态度那样,狂狷谐谑、锋芒毕露,而是很严肃、很严格、很认真,他爱护学生,尽其所能教育学生,他要求严格,每天有日记,每月有课卷。

杨度听了,眼睛都亮了,兴奋不已,他恭敬地对王闿运说:

“先生之学问,浩浩乎如同大江之长流,決決兮如同东海之扬波,先生之声望,朗朗然如同北斗之在天,巍巍焉如同泰山之镇地。学生愚昧,幸蒙我师指点迷途,得以负笈东洲,求学书院。学生虽极慕翰苑清贵,开府权重,又想著作等身,文坛传名,然辅一代名主,成百年相业,更为学生所朝思暮想,所惜以求。”(同上)

杨度停顿一下,感到王闿运很欣赏他的说法,他便大胆说:

“不是学生今日在先生面前说大话,学生从小便自认有领牧天下之才,越办大事越有精神,越处难境越有兴致,且生性顽梗,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先生请置功名、诗文之小道于一边,教学生以帝王之大学以竟先生年轻时未竟之志,为天下苍生谋求福社。清君侧,诛权臣,自来干大事者横尸路旁的多得很,学生不敏,然于此则早已深知。学生主意已定,倘若蒙先生所教,能成就一番大业,虽不得善终,亦心甘情愿。”(参看唐浩明《杨度》)

杨度

王闿运后将帝王之学都教给了杨度。光绪三十四年春天,袁世凯、张之洞联名保荐杨度,认为他“精通宪法,才堪大用”,提出调他进京出任宪政编查馆提调,候补四品京堂衔。朝廷恩准。王闿运得到消息后很高兴,他对杨度说:官场复杂,处政极难,号称“中兴名臣”之人,皆以知人著称,而实乃名不副实。胡文忠(胡林翼)求人才而不知真才,曾文正(曾国藩)收人才而不能用才,左文襄(左宗棠)访人才而不容才,诸贤皆如此,何况其他人!

杨度求教恩师进入京师的立身之道,王闿运送他六字个字——“多见客,少说话。”

杨度后来成了一代纵横大才。

民国五年(1916年),83岁高龄的王闿运在家乡无疾而终,逝世后,当时仁总统的黎元洪亲作神道碑文,而他的得意门生杨度写了挽恩师的名联:

“旷古圣人才,能以逍遥通世法;平生帝王学,只今颠沛愧师承。”

二是传授给学生独特的学习经典的方法。他对学生说:“治经於《易》,必先知易字含数义,不当虚衍卦名;於《书》,必先断句读;於《诗》,必先知男女赠答之辞,不足以颁学官,传后世,一洗三陋,乃可言《礼》,《礼》明然后治《春秋》。”对《易》《书》《诗》《礼》指出了与当时教学不一样的学习要点。此外,他还强调:“说经以说宇为贵,而非识《说文解宇》之字为贵”,“文不取裁放古则亡法,文而毕摹乎古则亡意。”指出了学古文需要创新性的理解。当时蜀地比较堵塞,通儒不多,王闿运的教学理论让当地的士子耳目一新,使学子们能深入地了解该如何研诵经史,注疏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