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有范文程,再有洪承畴,后有吴三桂,这三个人都可以算作大清功臣。如何评价他们,老百姓心里都有一杆秤,尤其是不想剃头发的扬州、嘉定人,对这三位都会有一种“特殊感情”。
我们细看这三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都跟《水浒传》里的智多星吴用有相似之处:只要能得到高官厚禄,投降辽国是可以的,投降金国是可以的,投降后金(清)当然也是可以的。
这些人为了保全高官厚禄,可谓蝇营狗苟忍辱负重:范文程的妻子被多尔衮的弟弟多铎抢去受用了一段时间,但范文程对清廷“痴心不改忠诚如故”,洪承畴吴三桂更是“猩猩(不是笔者误把惺惺写成猩猩,而是他们跟猩猩更相似,都没有尾巴,有时候也能直立行走)相惜”,吴三桂向洪承畴请教自保之策,洪承畴说了九个字,吴三桂马上趴在地上磕头感谢——有人说就是这九个字被吴三桂坑了。
范文程这个人,读者诸君都熟悉,但是《清史稿》中关于多铎与范文程的列传,都对此只字不提,因为即使清朝人(我们可以认为《清史稿》是清朝遗民编修的)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光彩事儿。
但是“正史”不写,并不代表这件事儿没发生过,比较真实的流水账《清实录》中留下了这样的记载:“
豫郡王多铎谋夺大学士范文程妻,事发,下诸王、贝勒、大臣鞠讯,得状。多铎罚银一千两,并夺十五牛录。肃亲王豪格坐知不发,罚银三千两。”
多尔衮当时并不是要真正处罚弟弟多铎,他的目标是大侄子豪格,多铎没把一千两银子放在眼里,被夺去的十五个牛录(八旗建制,夺牛录等于削去部分兵权)没过几天就还回去了。
在八旗贵胄眼里,多铎受用范文程的妻子就跟邻居家死了一只猫一样,根本就不叫事儿:范文程原本是属于正红旗贝子硕讬(礼亲王代善次子)家的包衣奴才,硕讬被杀,范文程全家作为一种特殊财产归了多铎,多铎看得起范文程夫人,范文程应该感到荣幸。这一点礼亲王代善的六世孙(承袭礼亲王)昭梿在《啸亭杂录》里有明确记载:
“范文程历相三朝,世祖为捐金一万,赎之本旗牛录,始脱籍。”
清世祖当然就是福临,这就是说,直到顺治朝,皇帝才拿出一万两银子,为范文程“赎身”,从此他睡觉的时候才不用担心老婆被八旗贵胄抢走了。
之所以在说洪承畴和吴三桂之前插进范文程的糗事,是要告诉读者诸君一点:即使“功勋卓著”如范文程,在八旗贵胄眼里也是一钱不值,而洪承畴吴三桂这样的降将,每天的日子都过得提心吊胆,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已经到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地步——任何一个朝代,对叛徒都不可能完全信任。
兔死狗烹古今皆然,作为清廷鹰犬,吴三桂每天都担心顺治康熙哪天嘴馋把他当土狗炖了——他叫吴三桂,本身就带着调料呢。
为了自保可以不管父亲吴襄的死活而投靠多尔衮,为了自保,吴三桂当然也不可能对多尔衮及其继任者十分放心,于是在刘键(有版本写做刘清)所著《庭闻录》里留下了洪承畴吴三桂那极端自私的一段对话。
在《庭闻录·卷三》中,流水账一样叙述了“顺治十五年春,三桂请南征,克遵义,获粮三万余石,招降郭李爱等,得兵五千有奇、象一,败总兵梁亦英于开州倒流水,得象二、马五百有奇”之后,笔锋一转牵出了洪承畴:“
经略
(还真是清朝的经略,因为那时候洪承畴的职务是‘太保兼太子太师、内翰林国史院大学士、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经略湖广、广东、广西、云南、贵州等处地方,总督军务兼理粮饷。敕谕抚镇以下咸听节制,攻守便宜行事’)
洪承畴东还,三桂请自古之策。承畴曰:‘不可使滇一日无事也!’三桂顿首受教。”
“不可使滇一日无事也!”为什么这短短九个字就能让吴三桂像狗一样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莫非平西王吴三桂磕头磕上瘾了?
吴三桂也是一代枭雄,他之所以对洪承畴五体投地,是因为洪承畴这九个字说到他心缝儿里去了。
在《清史稿·列传二百六十一》中,吴三桂与耿精忠尚之信孙延龄合为一传,并且是以吴三桂居首,看这篇传记,我们发现吴三桂完全是按照洪承畴的教导去做了:
“三桂诈称边寇,檄赴剿;比至,又称寇退,檄使还。藩属将吏士卒糜俸饷钜万,各省输税不足,征诸江南,岁二千余万,绌则连章入告,赢不复请稽核。”
多要的军费花不完,就装进了吴三桂的口袋,朝廷给少了吴三桂就雪片一样发鸡毛信,弄得康熙皇帝一个头两个大,这才下定决心要削藩——实在是养不起了!
其实就是吴三桂一两银子都不要,康熙也不会放过他。熟读汉家经史的玄烨知道,连父亲的死活都不顾,连父母之邦都能背叛的人,变脸如翻书,再次倒戈只是迟早的事情:
“三桂蓄异志久,撤亦反,不撤亦反。不若及今先发,犹可制也。”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而误了卿卿性命。吴三桂在历史上的名声还不如范文程和洪承畴,这肯定让吴三桂十分郁闷:我最后还是反了清朝,怎么连一句好话都没听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