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之初,北方渐趋稳定,曹操曾有招贤之举,对江东宾客动向有很大影响。《后汉书?;弥衡传》:“许都新建,贤士大夫四方来集。”这正是在孙策平辑江东之时。其时江东不臣孙策的北士脱离孙氏羁绊,北归乡里以就曹操者,当不在少数,形成极不利于孙策的政治风潮。《三国志?;魏书?;徐奕传》奕,东莞人,“避难江东,孙策礼命之,奕改姓名,微服还本郡。太祖为司空,拜为椽属”。《魏书?;王朗传》注引《汉晋春秋》:王朗兵败,沉沦江东,“曹公辅政,思贤并立,策书屡下,殷勤款至”。建安三年终得孙策允许。还抵许都②又,《三国志?;魏书?;徐宣传》宣,“广陵海西人,避乱江东,又辞孙策之命,还本郡,与陈矫并为纲纪”。《三国志?;魏书?;陈矫传》:矫,“广陵东阳人也,避乱江东及东城,辞孙策、袁术之命,还本郡,太守陈登请为功曹,使矫诣许”。徐宣、陈矫二人,后来都被曹操辟为司空椽属。
①《三国志?;吴书?;吕蒙传》孙权谓“子布、文表(按即张昭、秦松)俱言宜遣使修檄”以迎曹操,《周瑜传》亦言及“子布、文表”则秦松死在赤壁战后。陈端似死在孙策时,因为《陆绩传》说到“孙策在吴,张昭、张紘、秦松为上宾”,而不及陈瑞。
②关于建安初年曹操求贤,士大夫四方云集之事,参着万绳南《解开千年之谜(短歌行——对酒当歌)》一文,载《纪念陈寅恪先生诞辰百年纪念学术论文集》,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年。
看来,江东的宾旅寄寓之士不乐为孙策所用者,孙策亦不轻易纵归,所以孙权统事之初宾旅寄寓之士的疑惑情绪,就成为世局艰难的一个重要方面。不过孙策以““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东”期待孙权,孙权也力求缓解与宾旅寄寓之士之间的紧张关系,团聚他们以巩固在江东的统治。这样,在孙策时蛰居不出的许多宾客也归心孙权。张昭、周瑜在这方面起了突出的作用。
张昭本人,就是宾旅寄寓之士。《张昭传》昭,彭城人,“汉末大乱,徐方士民多避难扬主,昭皆(何祚校改作偕)南渡江。孙策创业,命昭为长史”。孙策死,张昭受顾命辅孙权。庐江周瑜,本为孙策故旧。《建康实录》卷一孙权统事之初,周瑜为中护军,“时权位在将军,诸宾客为礼尚简,①惟瑜独尽敬而执臣节”。陆机《辨亡论》论及这一段历史曰:“宾礼名贤,而张昭为之雄;交御豪俊,而周瑜为之杰。彼二君子,皆弘敏而多奇,雅达而聪哲,故同方者以类附,等契者以气集,而江东盖多土矣。”
张昭、周瑜共挽危局的这个阶段,太妃吴夫人起了重要作用。原来,孙策在弥留之际,虑主幼邦危,有许张昭自取霸业之托,并进一步说到:“正复不克捷,缓步西归,亦无所虑。”这当然是极而言之,本意不是说赞成西归,而是说力求立足江东,勿归淮上。②
①这仍然是《三国志?;吴书?;孙策传》注引《江表传》载孙策请将宾客委孙策于不顾,而迎拜于吉的那种情况。
②按赵一清《三国志注补》,于〈孙策传》策死前嘱张昭“公等善相吾弟”,并谓孙权决机两阵,“卿不如我”之下曰:“此文全用《吴录》,‘善相吾弟’下,尚有‘慎勿北渡’四字”云云。赵氏当是亲见张勃佚文,所以言之凿凿,但此使文究出何书,迄未查到。我意“北渡”与“西归”同义,“慎勿北渡”与“缓步西归”,都是孙策筹谋立足江东而出现的反复思虑,相反而又相成。孙策激励孙权非守住江东不可又担心江东终不可守,故有是语。他认为决定因素是广招宾客,举贤任能,只有这样,才能避免西归的结局。
“助治军国”并主张“优礼贤土”①的吴夫人,“以方外多难,深怀忧劳”②,问张昭及董袭等人”江东可保安不”③可见她在筹思军国大事时首先是以确保江东为虑的。诸臣论事,吴夫人常折冲其间。《周瑜传》注引《江表传》建安七年曹操责孙权质子,诸臣犹豫不能决,孙权”乃独将瑜诣母前定议“。吴夫人是周瑜而非张昭之议,于是不遣质子。张昭、周瑜在对外措置方面虽然有所异同,但在吴夫人参赞之下,广泛团聚宾客豪俊,共持危局,江东始得改观,这一点他们二人是一致的。《张昭传》注引《吴书》谓孙策死,”士民狼狈,颇有同异。及昭辅权,绥抚百姓,诸侯(按侯字疑衍)宾旅寄寓之士,得用自安“。前引《辨亡论》谓孙策和孙权治道不同,一武一文,其主要内容就是指孙权重视求贤和接士。
孙权统事以后陆续出仕的北士,对孙吴统治起着极为重要的作用。这些人,如鲁肃、诸葛瑾、严峻、步鹫等,孙策渡江时已经来到江东,但是都与孙策保持距离,不为孙策所用。以鲁肃为例,鲁肃本与周瑜友善,二人同时渡江,但是鲁肃并不亲附孙策,欲从曲阿北归巢湖以就郑宝,以周瑜力劝而止。连那些本已出仕扬州牧刘繇于曲阿的孙邵、是仪、藤胤等人,孙策渡江以后均寂尔无闻。以上这许多人,都是孙权统事后,始陆续人幕府的。
①《三阎志?;吴书?;妃嫔?;吴夫人传》及往引《会稽典录》。
②《三国志?;吴书?;张给传》往引《吴书》。
③《三同志?;吴书?;董袭传》。
孙权统事后的一段时间内,还有一种现象值得注意,就是江东大族和孙氏诸将,多乐意收恤宾客以成名誉。宾客在江东,处境是困难的。他们之中层次较高的士人,虽然有出处问题须要考虑,但是作为寄寓的宾客,一般说来首先希望托身有所,衣食无虞。《三国志?;吴书?;全琮传》,琮,吴郡钱唐人,父柔,以会稽东部尉降孙策。“中州土人避难而南依琮居者以百数,琮倾家给养。遂显名远近”。全琮生卒年在198--249年,①其周济北士自然是孙权时事。②又《骆统传》,统,会稽乌伤人,父俊,陈相,为袁术所害。“时饥荒,乡里及远方客多有困乏,……统(谓姊)曰:‘上大夫糟糠不足,我何以独饱?’姊…乃自以私粟与统,遂使分施,由是显名。”骆统生卒,据其本传当在193-228年,其分施宾客亦为孙权时事。又《陆瑁传》:“陈国陈融、陈留淮阳选、沛郡蒋纂、广陵袁迪等皆单贫有志,就瑁游处。瑁割少分甘,与同丰约。”《顾邵传》:“自州郡庶几,或四方人士,往来相见,或言议而去,或结厚而别,风声流闻,远近称之。”《朱治传》注引《吴书》:丹阳朱治之子朱才以父任出仕,领兵有功,犹乡议啧啧,乃“更折节为恭,留意于宾客,轻财尚义,施不望报,……名声始闻于远近”。从骆统及顾邵二传文字看来,被施及的宾客有的是乡里落魄子弟,但绝大部分当是北士,时间都是在孙权统事后的一段时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