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县吉阳街五里亭,有个化募道人郑法海,平日里靠着四处化缘为生,日积月累之下倒也攒下一些钱财,于是便想着造一座祖师殿,请来江西临川木匠萧重、王远、易俊、阮乾等师徒二十余人,在五里亭搭起木厂,白日搭建殿宇,晚上便在木厂歇息。
彼时已是十二月前后,行商坐贾之人为了过年回家团聚,纷纷踏上归途。有三位江西崇仁布料商人,均为廖姓,分别是廖明、廖彰兄弟两人,以及廖明之子廖子成,三人从福州返回崇仁,正好路过五里亭。
三人走到五里亭时,已是天色昏暗,便想着在此借宿一晚。然而,由于只有茅舍一间,无法容留客人,郑法海只好婉拒。木厂的工人听出三人乃是江西同乡,便请三人在木厂中歇息。
木厂毕竟不是歇息之地,廖子成便要父亲和叔叔再坚持一下,到前面吉阳街去寻客栈住下。奈何廖明兄弟二人走的腰酸腿疼,便没有听儿子的话,让其自行前去投宿,约定次日一早在吉阳街会合。廖子成无奈,只好自己到吉阳街去住,而廖明兄弟则歇在了木厂之中。
转眼到了次日清晨,廖子成在吉阳王规店中左等右等,始终不见父亲和叔叔前来,等的实在心焦无比,便索性跑到五里亭去问。木匠萧重见廖子成在此寻人,便上前询问,待得知其在寻找廖氏兄弟之后,便说道,“昨夜的确有两位过路客人在此借宿,只是他们急着去吉阳街找儿子,因此睡到半夜,便背了包裹离开了。”
廖子成有些奇怪,既然已经去寻自己,怎么始终未见。萧重便说,或许寻你不到,已经向前走了。廖子成一听有理,便回到王规店中吃了早饭,急忙向前追赶,奈何廖子成紧赶慢赶的走了一整天,一路打听,眼看天色已晚,却始终没有消息。廖子成心想,“我走的如此之快,怎么始终没有父亲消息,父亲知道我身上没有盘缠,怎么可能将我一人丢下。昨夜道人拒绝我们三人借宿,今早前去问信,却没有见到,不妨再去打听一番。”
想到此处,廖子成便又返回五里亭,找到了道人郑法海,向其询问道,“我父、叔二人,昨夜什么时候到此,今天又往何处去了?”
道人说道,“客官好生不讲理,昨夜纵使有人借宿,我又哪里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况且我这里并无屋宇,哪里会留客人借宿?”
就在廖子成与道人争论之时,便听到几个樵夫在亭子上低语不止,说什么“前面松林内,被人杀死了两个客人。”
廖子成听说之后,大惊失色,急忙跑到松林去看,果然见到父亲和叔叔被杀死于此,血污满头。廖子成抱着尸体大哭了一场,又连忙赶回亭子,将此事告诉了萧重、王远,以及地保韩浩山等人。众人一起查看现场之后,廖子成向同乡萧重借了一两银子,买了两张草席将尸体遮住,又问明了道人姓名,逐跑到理刑厅郭主事处告状,言称道人郑法海杀死自己父亲和叔叔,夺去贩卖布料赚取的二百余两银子。
郭主事接了状词,即派民壮孔程、汪云等前往五里亭,拘捕道人郑法海、萧重等相关人员到堂。待到众人到堂,郑法海听说告自己谋财害命,连喊冤枉,上诉说:道人郑法海,本是瓯宁县吉阳街人,自幼出家,平日里只靠化缘度日。本月二十日晚,廖氏客人三人来借宿,因只有草庵一间,仅容一人,因而并未同意。不料天明之后,有人说客人被杀死在了前山松林,人命重大,还望老爷明察。
郭主事接了郑法海的诉词,逐问道,“昨夜果有三人借宿否?”
郑法海回道,“三人借宿之时,天已将黑,小的只有草庵一间,实在难堪居住,因此不敢留宿。后不知歇在何处,今早只见被杀死在松林。”
郭主事又问廖子成,“松林离草庵有多少里路?”
廖子成想了想,回道,“只有一望之地。”(一望之地:指目力所及的距离)
郭主事思虑道,“这五里亭前后并无村镇,左右也无他人居住,若不是这郑法海所为,倒是奇怪了。”于是便喝问郑法海,问其为何杀人,又是如何所杀?而郑法海只是一味辩解,并不承认自己谋财害命。
郭主事逐命人为郑法海上了枷板,要让其为廖明兄弟抵命,郑法海连忙喊道,“捉贼捉赃,捉奸拿双,老爷你可不能冤枉小的啊。”
郭爷说道,“你不偿命也可,便去为廖氏兄弟收尸吧。”郑法海哪敢拒绝,只得连连答应。廖子成虽然不愿,奈何并无任何证据,只得跟着郑法海等人前去为父收尸。
郭主事待众人离开,暗中令一亲信仆役扮作江西客人,带着包袱雨伞,随后又来到五里亭借宿。郑法海见又有人前来借宿,便说道,“前两日有两个客人前来借宿,我不曾同意,后来竟然被人杀死,几乎连累我偿命。如今你要借宿,我情愿明灯守你到天亮,免得有什么三长两短。”
郑法海为客人准备了茶饭,客人吃饭饮茶之间,却问道,“那边何人在歌唱?”得知是一伙江西木匠之后,便要前去听听他们唱的是什么,郑法海阻拦不住,只得由其去了。扮作客人的仆人行至木厂边,侧耳倾听,便听到一人说道,“客人之事,老郭究竟还是没能查明。”
又一人问道,“师父、师父,老郭可曾问你?”
那人又回答道,“不曾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