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死后,薛宝钗嫁给贾宝玉,夫妻“齐眉举案”,可谓和美。以至于让贾宝玉心生遗憾,如果宝姐姐是林妹妹就好了。[终身误]中“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说的就是贾宝玉的这段心路历程。
如果贾家不抄家,宝玉、宝钗未尝不能有始有终。奈何贾家抄家,贾宝玉遭遇灭顶之灾,一时间“寒冬噎酸齑,雪夜围破毡”,贾宝玉最终离开薛宝钗后,出家为僧。
【第二十一回庚辰双行夹批:此意却好,但袭卿辈不应如此弃也。宝玉之情,今古无人可比,固矣。然宝玉有情极之毒,亦世人莫忍为者,看至后半部则洞明矣。此是宝玉三大病也。宝玉有此世人莫忍为之毒,故后文方有“悬崖撒手”一回。若他人得宝钗之妻、麝月之婢,岂能弃而为僧哉?此宝玉一生偏僻处。】
脂砚斋批语提示八十回后林黛玉死去,袭人嫁给蒋玉菡,贾宝玉成亲后“悬崖撒手”,抛下宝钗麝月,出家而去。这段故事在第二十三回作者也有写清。
这段对话交代了八十回后很多故事。林黛玉远嫁做了“一品夫人”,病死异乡。贾家抄家后,贾宝玉遭逢数重打击,灰心丧志没有了活的勇气,将死之时被癞头和尚出现度化,大彻大悟后随之出家而去,留下薛宝钗苦守一生。他却寻到林黛玉坟前守墓余生。
贾宝玉话中影射的经历是不是眼熟?其实第一回中,作者就交代了全部始末。甄士隐在女儿甄英莲丢了后,家里又遭遇葫芦庙大火家破人亡,他与妻子不得已根据当时风俗投靠岳父封肃。封肃不是良人,对女儿女婿多有抱怨,甄士隐接连受到打击,有了“下世”光景。
紧要关头跛足道人出现,《好了歌》度化了甄士隐。士隐随之而去,留下妻子封氏守在娘家等待丈夫、女儿归来。
贾家抄家后,贾宝玉和薛宝钗无家可归,一定是投奔了薛姨妈和薛蟠。奈何夏金桂不是省油的灯,容不得他们夫妇。她造谣贾宝玉与香菱有染,薛蟠不明就里发难,香菱因此而死(第六十三回,情解石榴裙伏线)。
贾宝玉因香菱死再受打击,浑浑噩噩。薛宝钗被夏金桂欺负忍气吞声。无奈之下规劝贾宝玉放宽心,振作发奋。生活总要继续,是不是能够把书本捡起来。如果能够读书科举,考取功名,也不用寄人篱下受人脸色。
贾宝玉在连番打击之下精神几近崩溃,再听闻宝钗之劝,想起自己不能给妻子家人一个安稳之所,紧绷的神经彻底崩断。所谓“悬崖撒手”“掉池子里”,就是身陷绝境之意。紧要关头癞头和尚适时出现,才免于贾宝玉身死。
薛宝钗一句劝,让丈夫离家出走后一去不归,为此追悔莫及。此事并不算薛宝钗的错,错就错在时机选得有点不对。问题是他们夫妇当时山穷水尽,就算薛宝钗再细心,也难免情绪波动,不能更好地察觉贾宝玉的异样情绪,以至于一失足成千古恨。
对薛宝钗来说,有贾宝玉相依为命,就是完整的家。她知道贾宝玉不爱读书科举。奈何当时他们一家没有办法,贾宝玉不振作,一家人永无翻身之日。宝钗万万想不到,自己一句话说错,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此后余生必将倍加痛苦。
第二十八回,贾宝玉[悲愁喜乐]酒令“女儿愁,悔教夫婿觅封”,说的就是薛宝钗一句错话造成的不可挽回结局。
而蒋玉菡[悲愁喜乐]“女儿悲,丈夫一去不回归”,说的也是贾宝玉弃宝钗而去的经过。
最有意思的是,薛蟠[悲愁喜乐]酒令“女儿悲,嫁个丈夫是乌龟”,又是这段故事注解。
“乌龟”者,和尚也!与贾宝玉说自己“掉池里,被癞头鼋吞了,变成个大王八”一个意思,都是指贾宝玉出家。薛蟠这条酒令等于草蛇灰线,伏在八十回后,贾宝玉离家出走出家后,薛蟠气得大骂他是“缩头乌龟”的情节。
三个人的三条酒令最大意义,是说出了贾宝玉离家、抛妻、出家的全部真相。不是薛宝钗利欲熏心,也不是贾宝玉讨厌薛宝钗。一切都是不得已……
薛蟠犯浑,被夏金桂蛊惑逼走了贾宝玉,他就像那个封肃逼走了甄士隐一样,满心愤怒却也无可奈何。不久夏金桂抛弃他回了夏家,他们母兄妹三人兜兜转转一圈,又回到原位,也是可怜!
文|君笺雅侃红楼
《周汝昌校订批点本石头记》80回本 ;
《红楼梦》程乙本·启功校订;
《红楼梦》绘全本·清·孙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