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赏赐来的鹿尾,臣子可以独享,也可以邀请他人分享,或转赠他人。鹿尾成为清代上流社会宴席上的重头戏,鹿尾一出,满堂色欣动食指。清代吃鹿尾时,还有个别出心裁的游戏。吃完尾巴上的肉后,在座众人“当共嚼其骨也”。
鹿尾为何受到欢迎
鹿尾之所以受到清代君臣追捧,原因较多。其一,鹿在中国古代,历来被视为瑞兽,且鹿谐音“禄”,更蕴含着吉祥意义。逢年节时,鹿尾被皇室用作赏赐之物,寓意福禄。如张玉书深得康熙信任,其老母生病,请假三月回去奉养。康熙帝亲自书写《金刚经》五部赐给其母,又命将鹿尾送给其母,预意吉祥。
其二,鹿尾被视为具有药补功能,滋阴补肾,与海狗鞭、熊胆、虎骨等物并列。清代人认为,鲜鹿尾如嫩肝,碎切煮粥,清而不腻,香有别韵,“大补虚损”。名将赵良栋年老卧病在床时,康熙帝派人前去问候,又赐以人参、鹿尾,给其调养身体。清代朱珪在《知足斋集》中载,鹿尾极好,能通督脉,调元养神。”对于老年人来说,鲜鹿尾还可以细熬成鹿尾粥进补。
其三,鹿尾被重视的一个原因在于,清室如同辽、金、蒙古一样,都重视马上骑射功夫。入关之后,清皇室通过定期举行木兰秋狝,以示不忘骑射功夫,同时寓兵于狩。木兰秋合围,旷野狍鹿走,康熙帝在木兰秋狝中就颇有斩获,“哨获之鹿凡数百”。“一骑飞来如电掣,黄封鹿尾进鲜来。”驱驰之间,皇帝亲手猎鹿,再割下鹿尾,赏给大臣,其中意义,不言而喻。
康熙三十二年秋七月,康熙帝猎得鹿尾、鹿脯等物颇多。此时正值盛暑,康熙帝将猎获的鹿尾,亲手腌晒成鹿尾干,进献给皇太后。对于这些鹿尾,康熙帝很是关注,写信问皇太后道:“未知到日,其味何如?蒙加餐否?”皇帝亲自猎到的鹿尾,要赏给亲信大臣,以示皇上的宠信。
其四,鹿尾烹制后,味道鲜美,是一种上等食材。尹继善品尝天下美味,认为天下美味,当以鹿尾为第一。袁枚曾尝过极大鹿尾,用菜叶包了蒸熟,味道果然不同,“其最佳处在尾上一道浆耳”。《醒园录》中记录了一个“食鹿尾法”。此物当乘新鲜,不可久放,以致油干肉硬,则味道不佳。烹制时,先用凉水洗净,新布裹密,用线扎紧,下滚汤煮一袋烟功夫,取起褪毛,整理干净后,放在磁盘内,配以清酱、醋酒、姜蒜等,蒸至熟烂,切片吃之。还有一法,先用豆腐皮或盐酸菜包裹鹿尾,外用小绳子或钱串,扎得极紧,下水煮一二滚,取起去毛整理干净,安放在磁盘内蒸熟片吃。
清代鹿尾列入八珍
汉代刘向《列仙传》中即有“八珍促寿”之说。汉代郑玄《周礼疏》中云“八珍之中有炮豚”,“炮豚者,爓去毛而炮之者”。“周礼八珍,其一肝膋是也”。早期八珍,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只是寻常炮豚、炮羊之类而已。此后八珍多被用来指王侯将相桌上的珍稀食物,或指代神仙酒宴上的名菜,或者指八种不同的烹调方法。
宋代吕希哲《杂记》中认为八珍是龙肝、凤髓、豹胎、鲤尾、熊掌、猩唇、鶚炙、酥酪蝉,其中也无鹿尾。元代陶宗仪《辍耕录》列出八珍,其中有野骆蹄、鹿唇等,并无鹿尾。明代《西游记》中,玉皇大帝招待如来时,“安排龙肝、凤髓、玉液、蟠桃”,也不见鹿尾。
到了清代,鹿尾与熊掌、驼峰等物,被视为八珍。此菜一出,万菜黯然。纪昀《阅微草堂笔记》中载:“八珍惟熊掌、鹿尾常见,驼峰出塞外,已罕见矣。猩唇则仅闻其名。”清代小说《再生缘》中描绘了皇家宴席盛况时,也开始有了鹿尾:“席上边,龙肝凤脑江瑶柱,熊掌驼峰与鹿尾。”
八珍之中,很多只是传说,或很难一见,于是鹿尾大行其道,是为“长安口腹矜豪侈,古之熊掌今鹿尾”。康熙朝时,姚文然曾担任过刑部尚书,初到京师安顿下来后,给家中去信报平安。姚文然在信中大谈鹿尾,“此中甚重鹿尾,味果佳。”姚文然是安徽桐城人,在老家从来没有吃过鹿尾,到了京师后,方才知道人间竟有此种美味。为了让家人也能尝鲜,姚文然高价购了十数尾,用盐腌制好了,托人带回老家给家人尝鲜,“未知何如,且试一尝之可耳”。
从皇室到官场,对鹿尾的追捧,导致了鹿尾价昂。一条鹿尾的价格,超过了一头整鹿的价格。“鹿尾京师极贵,价值白金五六两不等,他处全鹿,不能敌京师一鹿之尾也。”汪启淑《水曹清暇录》中载:“近时宴席不甚重熊掌、猩唇,而独贵鹿尾。”安徽全椒人吴鼒,嘉庆四年进士。吴鼒在京师为官时,想吃鹿尾,只是价高难觅,托了同年帮忙,方才购得。吴鼒得意地作诗道:“裙腰草浅踏宜缓,鹿尾价髙求不悭。”
嘉庆年间,梁章钜曾担任过军机章京,在皇帝身边,冬季时常能得啖鹿尾,大饱口福。后来外放到江苏做官时,每得鹿尾,梁章钜不让厨师烹制,而让其夫人操刀薄切,下厨烹调,足见珍视。道光十五年,梁章钜升任广西巡抚后,虽去京师万里,不过由于公文往来,差弁可携带鹿尾至桂林,与幕客共尝之。就在桂林吃鹿尾,梁章钜曾赋诗云:“寒夜何人还细切,春明此味最难忘”,被桂林人传为名句。梁章钜致仕返乡之后,不能得食鹿尾,大发感慨:“徒劳梦想而已”。
顾春是重臣鄂尔泰的曾孙女,幼年时家中遭遇变故,被顾氏收养。顾春工诗词,善书画,为八旗女词人之冠,当日与纳兰性德并列,为男女二词人。顾春成年后嫁给乾隆曾孙作侧室,也能一尝鹿尾。她在《食鹿尾》中写道:“海上仙山鹿食苹,也随方贡入神京。晚餐共饱一条尾,即有乡心逐物生。”顾春故乡在关外,尝了鹿尾之后,遐想曾祖父鄂尔泰时家族的辉煌,又生出对故乡的思念之心。
在清代,翰林、军机章京虽然位微,却有着许多一般官员所没有的荣耀,能得赏鹿尾也是其中之一。嘉庆末年,杭州人吴清鹏在翰林院时,大发牢骚“翰林职冷无酬酢,岁晩飞书得米迟。”此时友人冒着风雪,送来鹿尾,顿时心情变好,大赞朋友:“厚禄故交殊不少,如君真有古人思”。
谭宗浚是广东南海人,素来不曾吃过鹿尾。同治十三年(1874),谭宗浚考得一甲第二名进士,入了翰林院。谭宗浚是饕餮之徒,曾创设谭家菜,为当时好吃之徒所周知。美食家谭宗浚,第一次吃鹿尾后,大为倾倒,在《初食鹿尾》中写道:“朝来食指徐徐动,想有奇珍五鼎烹。喜见腥肥蒸鹿脯,不辞烂醉倒鹅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