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题材的古诗,为何有人写的能看懂,有的无法读懂呢

2020-09-16 12:24:50 作者: 同一题材的古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诗的前四句,是一幅动态画面。

一位母亲,手中不断的穿针引线,她要为远行的儿子赶制衣裳。针脚很密,这样缝制,要花费更多的功夫和精力,但这位母亲依旧很仔细,因为她的孩子要穿上这件衣服远游,如果孩子回来得晚,衣服破了没人为之缝补,那该怎么办呢?所以母亲尽可能的将衣服缝得牢固厚实一点。

这四句并未直接向读者讲述母爱如何光辉伟大,而是采用了白描的手法,生动质实地展现了母亲为他缝衣的一幕,让读者从这一件平凡的小事中、从这一针一线中感受其母亲的对儿子的担忧与不舍。而这种不舍与担忧,正体现了母爱。

诸如缝衣盖被之类贴近生活的平凡小事,随处可见,正因为如此,它很容易与读者的生活情感交错重叠,唤起读者内心的记忆,使之回想起父母那些为自己做的小事,从而感受到来自父母的爱意,引发共鸣。

虽然孟郊写的是自己母亲,但以小见大,这位慈母的形象, 也是天下父母共同的形象。品读此诗,我们同样能够感受到“可怜天下父母心”的情感,这种情感,是诗中蕴含的,也是读者通过孟郊塑造的意境而获取的,所以它是作者的,也是读者的。

由此也可看出,单纯的议论极易沦为“隔”之诗作,只有将议论融入诗中,使议论之理直观呈现,也更为生动。

以形象性思维写诗,将难言之情直观呈现

细心的读者可能发现,孟郊《游子吟》的最后两句还没有分析,是的,因为这最后两句,则是另外一种创作技法:以形象性思维写作。

伍蠡甫认为王国维所说的“不隔”,正是在诗词中运用形象思维所产生的的效果。此话不无道理,以形象性思维写诗,亦能使诗中情感的表达更为直观不隔,古人在写诗之时,也力求诗作形象鲜明。

孟郊《游子吟》的最后两句,是阐述“母爱无以回报”的道理,倘若直接这般言明,同样很难得到认同,因为这个概念很模糊,很空泛。故而,他将这种难以言明的情感,以三春的阳光、寸草之心,来使读者脑海产生阳光照耀春草的场景,一方广博无垠,犹如母爱;一方卑微幼小,犹如儿女欲报恩之心。

如此,心中抽象的情感立马变得形象起来,读者在这幅形象画面的基础上,延伸到母亲无私的奉献,便能清晰的感受到母爱难以回报的道理。

我们再来对比一组作品:

愚轩具诗眼,论文贵天然。颇怪今时人,雕镌穷岁年。君看陶集中,《饮酒》与《归田》。此翁岂作诗,直写胸中天。

这一段节选自元好问《继愚轩和党承旨雪诗》。其二,第一、二句是说写诗贵在天然,第三、四句批判今人写诗费尽心力、刻意雕镌,后四句肯定陶渊明的诗风,天然不加雕饰,直抒胸臆。元好问此诗整篇的意思,便是力主作诗要追求天然。

但何为天然,天然之诗又好在哪里,陶渊明这两首作品又是如何体现天然之美的?元好问并未表现通透,这便是“雾里看花”之“隔”,因为诗中抽象的词汇、概念以及作品代号,很难使读者感受到天然之美。

览君荆山作,江鲍堪动色。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李白《赠江夏韦太守良宰》)

李白这两句诗是称赞韦良宰之诗天然,如同江淹鲍照一般。李白亦主张“天然”的诗境,这也是他自己的诗风,若是仅以“江鲍堪动色”来表现天然之诗,同样很抽象,因此,李白用芙蓉来形容这种天然诗境。

芙蓉也就是荷花,此花于水中生出,经历了清波的洗濯,所以芙蓉之美,是不加妆饰的、最本真纯洁的美丽。这般描写,便将“天然”的诗境化抽象为形象,读者在品读时,脑海则会浮现一朵朵出水芙蓉,“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当“出水芙蓉”在脑海清晰之后,读者也就自然而然的感受到了“天然”诗境,并能直观地领略天然美的特质。将理论蕴藏在一种优美的意境中、一幅形象鲜明的画面中,与虚泛词汇、概念,孰优孰劣,一目了然,这便是李白之诗与元好问之诗的区别,也是形象化思维写诗的妙处。

正如《四溟诗话》言:诗有辞前意辞后意,唐人兼之,婉而有味,浑而无迹;宋人必先命意,涉于理路,殊无思致。

“江鲍堪动色”,命意在前,是为辞前意,“清水出芙蓉”,将前句之意形象化描写,使之融入意象之中,是为辞后意。元好问以辞前意一叙到底,所以不如李白之诗直观清晰。

形象化,则婉而有味,浑而无迹;抽象化、逻辑化涉于理路,则无思致。这种技巧,在《全唐诗》中随处可见,如张籍所描绘寄家书的场景:“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家书意万重。复恐匆匆说不尽,行人临发又开封”。

诗人写家书唯恐说不尽,这种纠结的心理情感,是思亲之深切,但非常难以言明,一句“说不尽”太过轻描淡写。所以第四句干脆将这种情感形象化:“送信的人准备出发了,我又喊住他,在此拆开家书,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话语”。

如此一来,诗人那种纠结的内心,便直观展现,其细腻真切,令读者动容,这便是运用形象化思维写诗的妙处。

结语:

王国维最初的“语语都在目前,便是不隔”,句中的“都在目前”本作“可以直观”,这与叔本华的“直观审美”不谋而合,亦或者说,它是艺术之美的根本特质。古人并没有总结出“不隔”、“直观审美”的概念,但是他们在写诗时,依旧运用各种技法,使诗中情感直观呈现,也何尝不是古今中外,对“美”的直觉和共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