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碑是座宝库,但狭隘的人难以打开

2020-09-23 17:29:30 作者: 魏碑是座宝库

转载于书法大气象

一直以来,书界有很大一部分人认为,魏碑不可学,原因有二:一是碑刻失真,细节磨灭,让人无迹可寻,容易误入歧途。二是魏碑为民间书手信笔写成,造诣和格调不高,甚至有直接以刀刻而成,远离笔法和书写性,缺乏学习价值。

碑刻不可学,这种说法倒也不新鲜。持这种主张的,常常会抬出米芾的说辞,作为支撑。因为米芾就是强烈反对学碑的,主张“师笔不师刀”,也自有一番道理。折中一点的,就以启功“透过刀法看笔法”的说法为参照,认为碑刻是要学的,但最好参考墨迹,以帖学用笔,还原碑刻的本来面目。——貌似也说得在理,不容辨议。

果真如此吗?

先暂且抛开碑学帖学的概念,先拿“碑刻”来推敲一下。我们知道,并非刻于石碑的就叫碑学,因为很多碑刻是纸面书迹的翻刻,比如《圣教序》:

有些是直接书丹后刻碑,比如《九成宫》:

再如虞世南、褚遂良,都是帖学代表,他们的书碑,也不能归于“碑学”之类。但不管怎么说,因为“碑刻失真”,就不能学,那就等于否定了所有的拓本。现代影印技术发达,我们能够见到与真迹差异甚小的临本,但在古代是不可能的,绝大多数人只能见到翻刻的拓本,这是无法回避的事。显然,“失真”这个理由是站不稳脚跟的。只是限定于帖学这个范畴,无疑,纸本墨迹当然比翻刻拓本强太多了。

那么,魏碑被轻视的真正理由,就是“民间、工匠”这个说法了。其实,关于“碑学”这个概念的提出,本身就是有问题的,什么是“碑学”?笼统地说,一般泛指自魏晋一下,隋唐以上的历朝期间,学界通称“六朝”“南北朝”,包括造像、表颂、墓志、摩崖等各类刻石书作所形成的书法风格和审美取向。问题是,在这数百年期间,各种刻石作品作者各异、分布广泛、形态多样,哪些才是“碑学”代表?

大众所熟悉的“魏碑”,主要有两类,一类是以龙门石窟为代表的造像记,一类是北魏皇家贵族的墓志。两者之间,即有相似共通之处,也有大相径庭的地方。所谓“民间书作”,也许就是指以《龙门二十品》为代表的野逸书风,平心而论,《龙门二十品》,推崇它的,说它天真率意、出人意表,瞧不上的,说它用笔荒率、结体粗糙,都说得通。说它是民间书作,斧凿痕迹倒也并无偏颇。但是,在六朝书法的大河中,这不过是一个很小的支流,完全无法代表六朝书法的真正气象。若以北魏墓志而言,精美如《张玄》、刚厚如《刁遵》、沉毅如《张猛龙》,都格调高雅,美轮美奂,放到唐人之中,毫不逊色。以常理推论,为皇家贵族的逝者书写墓志,怎么可能草草了事,怎么可能找个泛泛之辈来承担如此重要的任务?

因此,所谓魏碑失真、俗格的论调可以消停了。持这种论调的,不过是抱着一种狭隘的“正统”观,将“正统”之外的书风视为野道,予以排斥。或许还有其他潜意识的想法,为自己的师承取法标上高贵的出身,从而自抬身价。自抬身价倒也无伤大雅,自蔽双眼,才是致命的问题。为什么?因为就“楷书”而言,如果只认定法度森严、端庄华丽的字体才算楷书,那便等于自缚手脚,画地为牢。换句话说,修炼楷书如同修炼品性,选择成为正人君子没有错,但不能认定,正人君子就是最高选项,标准答案。因为还有高人奇士、仙风道骨的选项。

把眼光放宽,去审视六朝碑作,这是一个缤纷多姿蔚然大观的书法世界。从不足方寸的墓志,到字大丈许的摩崖榜书,风格变幻,异彩纷呈。深厚凝重者,如《郑文公碑》:

自然率真者,如《瘗鹤铭》:

高远浑穆者,如《泰山经石峪金刚经》:

纵逸飞扬者,如《石门铭》……

只有深入这些书作,才有一种深切的感叹:那个时代的先人,根本就没有什么条条框框的束缚,只是以磅礴豪迈的气度,坦荡磊落的心胸,不拘一格的才情,去尽情书写,写出一种辉映山川,势同江海的浑然大气。

这种大气,自然难以为俗眼所识,被忽视,被轻视,被无视,也在情理之中。普通书者,好不容易才掌握书道规则,还在为争取“合格”而使劲,又怎么理解突破法度,超越规范那个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境界?

一些有底蕴有想法的书家,也感觉到了某种格局上的束缚和风格上的雷同,于是便想另辟蹊径,独创面目,出于这样的动机,把眼光放到了魏碑上面,于是纷纷把一些体势迥异的碑作当成效法的榜样。效法什么,本身没有问题,但理解不足,就出问题了。太多的人,把魏碑写得声嘶力竭、张牙舞爪,与魏碑的根本精神已经南辕北辙,离题万里。

魏碑确实是座宝库,既有瑰丽夺目的煌煌之作,也有参悟不尽的妙道深法,想要打开这座宝库,没有钥匙不行。钥匙究竟是什么?一言难尽。并非笔者想卖弄关子,故弄玄虚,而是犬绳不足以牵象,牛刀不可以屠龙。龙象之术,非泛泛之言可以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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