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近日读史记之《蒙恬列传》发现一处颇为耐人寻味的地方，身为大秦国名将的蒙恬将军，死前情形和号称战神的前辈白起几乎如出一辙，其间两人的痛苦、委屈与决绝如同轮回一般相似，其中缘由我们从史记中关于两人临终前描述窥见一二。
白起
秦昭王与应侯群臣议曰：“白起之迁，其意尚怏怏不服，有馀言。”秦王乃使使者赐之剑，自裁。武安君引剑将自刭，曰：“我何罪于天而至此哉？”良久，曰：“我固当死。长平之战，赵卒降者数十万人，我诈而尽诛之，是足以死。”遂自杀。 -----《史记白起王翦列传》
二世又遣使者之阳周，令蒙恬曰：“君之过多矣，而卿弟毅有大罪，法及内史。”恬曰：“自吾先人，及至子孙，积功信于秦三世矣（中间省略），凡臣之言，非以求免于咎也，将以谏而死，愿陛下为万民思从道也。”使者曰：“臣受诏行法于将军，不敢以将军言闻于上也。”蒙恬喟然叹息曰：“我何罪于天，无过而死乎？”良久，徐曰：“恬罪固当死矣。起临洮属之辽东，城堑万馀里，此其中不能无绝地脉哉？此乃恬之罪也。”乃吞药自杀。--- 《史记蒙恬列传》
以上两段话分别是史记中关于白起和蒙恬被赐死后的描述，仔细看来，大家不难发现两人在突如其来的死亡面前，情境竟是何等地相似，首先在自我辩护无效，确定必须自我了解后，两人都谓然叹息：“我何罪于天，无过而死乎”，表示委屈和不服，继而沉默良久，最后为自己找到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必死理由后自尽而去。
秦昭王
两人死前这三个相同的情形司马迁虽是寥寥几笔带过，后人读史可能不经意之间也就翻阅过去了，只是把两者境遇摆在一起，这里边就不由得让人多了几分思考与感慨，同为大秦名将的他们临终前的愕然与不甘到底从何而来，死前的良久沉默，他们的心里又到底在想什么，而临终前给自己找的必死理由是否又是令人信服的？相同的质问：“我何罪于天”
首先对于两位将军心中的不甘和委屈，我们都是可以感同身受的，一句：“我何罪于天”道尽了其中的不甘与委屈，这里边无论是白起还是蒙恬，都包含着双重的不甘和委屈，一方面是功勋卓著何至于此，白起率军几乎打残了韩魏赵三家，可以说秦昭王时期的军事和领土扩张一大半都是和白起有关的。至于蒙恬，就如他的辩白所说，积功于秦三世已，自从爷爷蒙敖起就已经为秦王朝建功立业了。两人如此不世之功却落此下场，换谁心里也难以接受。
另外一方面则是两人确实是“无罪而死”，白起长期旷工，得罪老板，虽有过错却罪不当诛，可算是死得相当委屈，至于蒙恬则完全是被赵高诬告陷害，确确实实如他所说是无过而死。只是在王权面前，委屈和辩白显得又是多么地苍白和无力。
蒙恬一样的沉默挣扎
也正是在功勋卓著和罪不至死的执念下，白起和蒙恬在被勒令自裁之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凭心而论，这两位长期征战沙场，见惯生死的将军估计是不惧死亡的，让他们真正痛苦的是不能死得其所，征战一生没能够死在沙场，却要如此委屈地死去，心中自是思绪万千万分不甘，对于他们来说，死固然已经不可避免，此刻要的是平衡内心，找到一个让自己甘心死去的理由，这其中的半生功名如烟，转眼生死两重天，这种巅峰坠落的无常和无奈自然是常人难以体会到的。似是而非的理由，只为死得坦然一点
白起最终说服自己的理由是长平之战坑杀了赵国四十万降卒，如此杀伐，自己早就足以去死了，说完拔剑自刎而死。蒙恬没干过这么缺德的事，思来想去都找不到必死的理由，脑袋里显示的都是帮助秦始皇修筑万里长城伟业的画面，最后硬是钻破了牛角，觉得自己可能是在修建长城的过程中破坏了地理风水，挖掘了某处地脉以至于有今日之祸，这样一想自己是因为是得罪了天地而死，死得并不委屈，于是就此嗑药自杀了。
赵高
对于白起找到的理由，太史公司马迁并不完全认同，杀降肯定是不好，只是当年杀赵国降卒也是有历史原因的，主要是赵人容易反复无常，对秦国认同感低，四十万人处理不好是要惹出天大的祸来的。从内心来说太史公司马迁还是同情白起的，更多地认为白起之祸只是他只懂军事不懂政治而已。
至于蒙恬找到的理由，太史公觉得蒙恬总结得并不到位，认为破坏地脉纯属无稽之谈，蒙恬真正的过错在于“阿”意兴功，一味迎合秦始皇，劳役千万百姓大兴土木，搞得天下民不聊生，这才是蒙恬兄弟有此大难的真正源头。显然司马迁觉得蒙恬并未找到祸端的由来，至死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间接地助纣为虐。
蒙恬雕像
笔者小结
白起和蒙恬都是秦国开疆辟土的功臣，生前都曾荣耀显赫一时，奈何居庙堂之高，创不世之功却不知进退，终为功名所累，受人诬陷以致君臣反目蒙冤而死，其情固然可悲。而两人在临终前面对生死的心理挣扎，更是赤裸裸地向我们呈现了“兔死狗烹”的悲凉心境，任你曾经功勋荣耀，万丈光芒，在生死面前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如有来世，不如平淡度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