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扬随笔#原创】子路刚正忠勇仗义,为何却为圣人“不感冒”?

2020-11-07 13:27:51 作者: 【墨扬随笔#

说子路,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这样一个形象:头戴雄鸡式的帽子,佩戴着公猪皮装饰的宝剑,赳赳武夫般侍立在孔子身后。俄而,迭化成了他为老师生病默默祈祷,为老师病重破格准备后事;他独自划着小木筏,载着敬爱的老师海上漂流;卫国内乱,他舍身救主,身中乱刀,挣扎着系好帽带,以“君子死、冠不免”之誉,维护了一代贤人的最后尊严……就这一切而论,子路忠诚、勇敢、仗义。然而,搞不懂的是,在子路生前,大彻大悟的孔老师却极少划红圈表扬。相反,批评教育却如家常便饭。这是为什么?细读《论语》实录,不难发现一个奥秘:子路不读圣人心。不读的结果,力没少处,好没落下,有时想拍个小“马”,竟然拍到了马蹄子上。

先说那桩“子欲往”(《论语.阳货第十七》)。孔老师视从政做官为实现自我价值的第一要务,虽说当过几个月大司寇,办了一个老给他上眼药的少正卯,但总感觉只是过了一把瘾,每每热望有朝一日东山再起、鹏图新举。好不容易机会来了:鲁国公山不狃、赵国佛肸,各在当地拉杆子,相继下聘书请圣人出山。此时,孔老师心中的那个乐儿,无以言表。作为弟子,即使不愿当“跟屁虫”,起码也应理解老师那种久旱逢甘霖般的喜悦。子路可倒好,两番均施以“不说”(通“悦”),等于兜头泼孔老师一盆凉水。尽管,圣人分别以“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和“吾岂瓠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作了强势回应。但从《论语.阳货》实录来看,正是由于子路的明确反对,搅黄了圣人的复出梦。不否认,子路不愿让老师去趟那两档子浑水,乃出于维护圣人形象的良好动机,可他却忘了设身处地替孔老师想一想,对于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来说,错过机会意味着什么;他似乎更不理解一个自我价值感极强的人,逢天上掉下个赏识在心底里井喷出的那种美气。当这一切成为过去,夜阑人静之时,孔老师瞪大两眼难以入睡,思量自己终生壮志未酬、真的“像匏瓜一样挂在那儿”,对子路的“不说”还能不心生恼怒?假如换成他人,弄死你的心可能都有,遑论传你什么知识。

再说那则著名的“子见南子”。孔老师对自己学问之高深自信爆棚,总以“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而自负,一有机会便想秀一把。这一天又见良机:卫国国母南子慕名相邀。这南子,乃卫国第一大美人,好比后来的西施、貂婵、王嫱、杨玉环,虽说有点绯闻,但并不妨碍圣人走秀。不知孔老师见了大美人出了点什么状况,也不知捅了什么娄子,子路竟逼着老人家发誓撇清。《论语.雍也》如实记了一笔:“子见南子,子路不说(悦)。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这个发誓,换成白话就是:我要是有你说得那种事,天打五雷轰,让我不得好死。也不否认,子路此举主旨仍是维护圣人的伟大形象,可他并没想到自认有话语霸权的孔老师,似乎更喜欢那种让小女子美目盼兮、让小八腊子叩头膜拜的神圣感觉。逼老师发毒誓,硬硬往墙角上推,这种率直简直叫人吐血,让谁摊上心里都会添堵。

更搞笑的是,一次某县尹叶公考核孔老师,以“如何评价孔子”为题找子路谈话。这可是溢美老师的机会呀,即使你没有《颜回喟然叹曰》那等灵光,至少嘴边也应溜跶出一些“不错”、“挺好”之类的赞语。焉知考核过程中,竟出现了一个奇观:“子路不对。”(《论语.述而第七》)不对者,不回答、无语也。这里,固然不排除他对老师有一种“小老虎啃天” ——不知从哪儿评说之可能,但这当场失语,意味着什么?雷同圣人缺群众公认、少群众口碑。于是,引出了圣人如是发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将至云尔。”我晕,你为什么不这样说:“他这个人嘛,学起道术来毫不倦怠,教起人来全不厌烦,用起功来连饭也会忘了吃,求道有得高兴起来,什么忧愁都可以忘掉,甚至于连衰老就将到来也不知道了,等等。”诚然,这里没有显示圣人大为光火,但换位思考不难想象,特喜欢“好评”的孔老师,心里窝火是了然的。

至于那个“子疾病”闹剧,我倒更倾向于乃子路唯一的一次对孔老师施以心灵抚摸。可惜,又如“南人食蛇”,严重小看了圣人之崇高境界。开场是,孔老师得了重病,眼看就要翻白眼。子路或许想让自己一直惹气的孔老师临终荣一把,自作主张以大夫的规格准备后事。正忙活着的呢,未曾料想阎王那儿没空,圣人一缕真气不散活了过来,特强调周礼等级的孔老师,看着弟子们都扮作家臣的样子,心里那个气呀:这个仲由,总是鼓捣一些不着边际的事儿,我明明没有做过大夫、没有家臣,却偏偏要装作有家臣,这不是欺天搞笑兼寒碜我吗?接下来的收场,《论语.子罕第九》有个记录:“久矣哉,由之行诈也。无臣而为有臣,吾谁欺,欺天乎?”显然,孔老师又差一点儿气背过去。

北宋名臣包拯有首《书端州郡斋壁》,其中有这样两句:“清心为治本,直道是身谋。”多年来咱特崇尚,一直大鼓特鼓,而今了然:原来这个“直”,并非“放之四海而皆准”,同样需要因人而宜、因时而动,也因此需要修炼“读心”的功夫。惟予不信,试看子路。圣人门下尚且如此,何况他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