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记者余贤红、黄浩然、刘夏村
暮色苍茫,江新洲江水环伺,如一叶扁舟孤悬长江,在汹涌的洪水中飘摇。
历史上,九江江新洲每逢大汛必罹水患。今年6月下旬以来,受持续强降雨和上游来水影响,江新洲水位持续上涨,汛情告急。四千江洲儿郎闻“汛”而归,一千余名人民子弟兵开赴一线,传承着生生不息的抗洪精神。
入夜,一身迷彩服的江洲镇柳洲村村支书洪棉雪站在坝上,粗糙的手里攥着一把自制木尺,如战士紧握着钢枪,看着浑浊的洪水一点点往下退。“保住堤就是保住了家,这是我们江新洲人的信念!”
这是江西省九江市柴桑区江新洲一角(7月17日摄,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 周密 摄
水进,人进!
7月11日晚8点,暴雨如注,雷电交加。
长江九江水位高达22.61米,高过坝面20多公分,洪水不断往上涨,一个浪头打过来就可能洪水漫堤。
51岁的江洲镇江洲村村支书余乃胜站在堤坝外的江水中,用后背挡住风浪冲击,双手接过递来的沙袋,弓着身子加固子坝,雨水顺着脸颊直往下淌。
江洲镇柳州村村支书洪棉雪探查堤坝底部情况(7月12日摄)。新华社记者 彭昭之 摄
那晚,余乃胜和40多个同村人一宿没睡,愣是用1米高的子坝,挡住了肆虐的洪水。“这1米,就是我们的生命线。”事后,余乃胜等人仍心有余悸。
与洪水搏击的决心,源自对水患的刻骨铭心。
22年前的1998年,同样是一个暴雨之夜,肆虐的洪水撕开了在21米以上的高水位里浸泡了39天的江新洲大堤,一夜间房倒田淹,数万人的家没了。翌日清晨,地势较高的南堤上,不少转移出来的村里人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被淹没的家园,无可奈何。
从那之后,江新洲变了。
江洲镇党委书记陈世超说,之后每届镇党委都把改善水利设施放在重中之重,堤坝逐年加固,警戒线更是从20米降低到19.5米,为的就是能够早做准备,与洪水抢时间。
长江水位持续上涨。早在7月4日,洪水一过19米,按照省市的防汛部署,镇里就启动了应急预案,7月5日所有大堤都做好了清障打桩、安装电灯等准备。
“汛期还没到,就备好了沙石、编织袋等防汛物资!”52岁的江洲镇蔡洲村村民左自强回忆说,过去大水来了,才会过江运物资。有一次实在来不及,大家就从家里拿出10余袋、每袋重180多斤的蚕豆,一袋一袋往水里丢,那可是刚刚从地里收上来的。
水进,人进。与洪水缠斗多年,堤坝在“生长”,防汛机制在“改善”,人的勇气与韧劲在“磨砺”——
7月12日,长江九江水位达到22.81米,高过坝面40多公分,不少老人都觉得“这次又要悬了”,可洪棉雪偏偏不信邪。
江洲镇柳州村村支书洪棉雪(中)帮助工作人员卸下防汛物资(7月12日摄)。新华社记者 彭昭之 摄
面对担心,面对堤坝上冒出的一个又一个渗漏点,洪棉雪铁了心要和洪水斗。他用父亲教过的老办法,子坝外再加一道坝,同时创新做法,在漏水处填上子坝一半高的泥沙,有效处置了险情,挺过了艰难时刻。
“这么高的水位我们坚持了13个小时,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陈世超说。
堤在,家在!
7月13日,江洲渡口。
从市区开往岛上的轮渡一靠岸,数以百计的摩托“铁骑”、车辆蜂拥而下。
孤岛防汛,最缺的是人。江新洲常住人口约7000人,很多人都外出务工,岛上实际可用劳动力不足千人。“江洲儿郎,汛情紧急,家乡盼你回家支援。”面对罕见洪水,7月10日,当地不得已发出一封情真意切的防汛“家书”,号召青壮年游子返乡抗洪,守卫家园。
在江西省九江市柴桑区江新洲的防洪大堤上,防汛人员在搬运沙袋,加固堤坝,他们中大部分是主动返乡参与防汛人员(7月13日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 彭昭之 摄
团洲村村民余海松供职于上海一家水利公司,在手机上看到这条消息,心里一揪,第一想法是回家,但又担心公司业务繁忙不肯答应,心中忐忑不安。在得到公司肯定的答复后,余海松只带了几件换洗衣服,立刻冲到了火车站。
没有买到高铁动车票,就坐十几个小时的慢车。7月15日,他到达九江时已是晚上10点,第二天坐最早的一班轮渡上岛,家都没回,直奔北堤。
“先回家再上堤,得绕10多公里,我不想把时间耽误在路上。”余海松说。
问及为何不远千里返乡防汛,他说:“22年前江新洲破坝,洪水冲毁了我的家,每每回想这段遭遇,就锥心地痛。”
在江西省九江市柴桑区江新洲的防洪大堤上,防汛人员在搬运沙袋,加固堤坝,他们中大部分是主动返乡参与防汛人员(7月13日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 彭昭之 摄
堤在,家在。对多次遭遇洪水漫灌的江新洲人来说,对家的眷恋尤为强烈。
“当年破坝,整个江新洲花了10年时间才恢复元气,我们再也不想当‘难民’了。”56岁的装修工人王南桥说,自己年轻时就和父辈们一起挑土筑坝,付出了多少血汗,经历了多少困苦,才有了今天的家园。
“500元一天的工钱不赚了,我要回去守大堤!”王南桥说。
江洲镇官场村村民邹巧玉喜欢和村里姐妹跳广场舞,但后来由于不少人陆续搬到了市区居住,一年到头很难凑齐。今年防汛,她惊讶地发现,许久未见的姐妹们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