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来到美术馆|韩博:斜杠人生,诗在首位

2020-07-22 19:14:57 作者: 诗歌来到美术

2017年韩博与友人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举办“酒神颂与异托邦”

“我喜欢每过一个阶段就变换一下写作方式,也不大喜欢一直从事一项事业。我佩服的艺术家也是风格多变的,就像毕加索一样。”

很难说,到底是诗歌文本中探险精神外延到了其他行动上,还是本质上韩博的性格就是富于冒险、追求挑战,以至于他在诗歌写作和人生规划上都保持了一种冒险性和变动性。

但毫无疑问,在众多的身份中,诗人仍然是首位的,“诗歌是其中最本质的,因为除了诗歌文本的写作,诗歌写作的方法同样滋养其他类型的创作。”

现在,韩博基本进入到一种职业化的创作状态,每年写诗不多,但每一首都很慎重,“像做学术研究一样”。他不关心读者,也不关心传播,因为在他眼里,任何严肃认真的写作,恐怕都是知音模式。

“只有充分具备对话的条件,才可以互相理解,这是知音模式。”

对话

澎湃新闻:很多诗人评论家谈到过90年代诗歌的转型,你在当时有感受到类似的倾向吗?

韩博:上世纪九十年代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分野。即便不谈主张或风格,一个显著的现实也是:很多诗人不写了,或者不再参与诗歌活动,甚至不再与诗人同行来往。所谓“转型”是必然的,更何况,还有社会现实的巨大转型作为推动力。八十年代“百花齐放”的局面结束了,甚至演化成二元论的伪概念:知识分子写作与民间写作。这当然是比较扯淡的两分法。写作是个人劳作,而站队是政治。实际上,作为文化现象来看,九十年代的汉语诗歌非常萧条,远远不能与八十年代相比。不过,更多关于诗歌语言本体的严肃思考,也从那个年代开始冒了出来,尤其在大学校园里。当社会不成其为可能,讨论便退回校园。

澎湃新闻:你们当时是如何看待80年代诗歌写作的,看待北岛顾城他们的?

韩博:初中二年级,我第一次读到“朦胧诗”。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我在新华书店买到了一本“朦胧诗选”。必须承认,如果没有那番“奇遇”,恐怕我根本不会想到写诗,以“现代汉语”写诗。“朦胧诗”推开了一道语言的小门,虽然在当时,它还很窄,然而,门的另一边,毕竟展览出另一种可能。

那个时候,北岛和顾城两位的确对我启发最大。不过,我觉得八十年代兴起的“第三代”诗歌运动更有意思,也更多元化。顾城依赖幻想写作,北岛的写作还是一种二元化思维模式,本质上是“他者导向”。而“第三代”的一些诗人致力于消除二元化思维模式,也对语言本身更敏感,或者说是质疑,比如韩东提出“诗到语言为止”。当然,韩东那种写作风格,实际上后来被模仿者滥用了,成了打着“民间”招牌的另一种“石油工人吼一吼,地球也要抖三抖”,只不过主语换成了一个撒尿的人之类。

澎湃新闻:我感觉你在校园时期的写作和进入社会后的有着相当大的不同,尤其是2000年前后,不仅量上很大,而且几种风格交织,最终过渡到《借深心》那组上去。如果让你给自己的诗歌写作分个阶段,你会怎么分?

韩博:校园时期,对于语言本身还比较懵懂,更多依赖于戏剧性的注入,那可以算作一个阶段。毕业之后,社会现实扑面而来,又为写作注入了这一层面的内容,那一时期,也正是八十年代结束之后,中国社会急剧转向十年之后的一个阶段性剖面,再加上本土互联网文化开始产生,实际上带给人很大的冲击,文化交流方式也开始变迁,对于写作来说,这是又一个阶段。

《借深心》前后,我集中阅读了一些中国古代的作品,开始思考汉语写作究竟应该如何自处,因为坦率地说,媒体与古代典籍所使用的,已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语言,从那时候开始,我试图更多地进行一些语言实验,形成自己的语言方式,再以此表现内容。从《借深心》到《第西天》,再到《中东铁路》,都包含这一类探索。而从《中东铁路》开始,我也更关心作为整体的世界文化历史与今日个人命运之间的关系,包括后来的《柏林菜单》和《约于草》等,因为我们都是被根植于旧日的观念所塑造的现实之中的蚂蚁。虽然二十世纪以来,我们深处科学独裁的时代,但是掌握科学话语权的力量,依然使用旧式话语。

2019年韩博在德国德绍城外

澎湃新闻:你说当代诗歌很大程度上是知音模式,我很赞同。不过也有一些诗人,似乎并没有放弃在传播上的努力,你如何理解这其中的张力?

韩博:其实任何严肃认真的写作,恐怕都是知音模式。传播是一种严格的市场行为,目的是为写作者找到知音,专业的问题需要专业对待,与写作本身关系不大。

澎湃新闻:能谈谈你现在的生活和写作状态吗?诗歌在你众多的身份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韩博:自从不再从事需要坐班的媒体工作,我觉得基本进入一种职业化的创作状态,只不过相应报酬缺乏职业化标准。这里的职业化,指的是进行任何方向的写作,都类似于从事研究工作,会进行大量阅读、实地考察与采访,重新梳理、校正思路之后再开始落笔——这是一种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知音的方法。毫无疑问,诗歌是其中最本质的,因为除了诗歌文本的写作,诗歌写作的方法同样滋养其他类型的创作。

澎湃新闻:你有写关于疫情的诗歌吗?其实我挺困惑的,不写吧,这是当下最大的日常和现实;写吧,它又是那么巨大,很难处理。

韩博:写了一些,没有写完,也没有拿出来发表。我觉得还欠缺一些东西,可能就是调查研究的成分,毕竟前半年基本都是被隔离,所获信息都是二手的。我觉得可能需要补充上一些一手的经验,除了作为被隔离的个体的经验之外。

另外,我觉得对于这次历史转折时期社会现象的回应,可能也应该是所有写作者的一种责任,而且应该属于历史性的责任。有那么多角色乐于充担历史的罪人而甘之如饴,也应该有不同类型的写作负责记录历史,并以此为基础,生成前所未有的思考。可以对比第一次世界大战与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的写作,二者同样是创伤的一种反应,但又不尽相同,对于每一次历史变迁的诚实回应,都是有着独特价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