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支书城管儿子夜闯人家遭“反杀”,两人判死缓,农妇为丈夫儿子申冤11年

2020-09-18 19:17:21 作者: 村支书城管儿

而在另外一个监狱服刑的张好峰,这些年胖了,他身上有很多病,当年冲突中他颅骨被打凹陷,仍未痊愈,现在头上一按还有留下的伤痕。他在监狱里也不爱说话,总是默默干活,穿手提袋子的提带,得了监狱的第一名。

说起以前的事情,张好峰后悔不应该举报村支书贪污。每次常卫云去探视,“一瞅着我,撇着那嘴就开始哭。”张好峰总是问常卫云两件事,“许洪振被抓起来了没有?儿媳变心了没?”他不知道儿媳妇早就改嫁了。常卫云瞒着他,应声说没有没有。

常卫云从来没和丈夫和儿子说过自己的生活,家再也不敢回去,他们在里头坐牢,她在外流浪。有三四年,国家信访局附近的桥洞和地下通道就是她的家。桥洞里风大,头顶上是轰隆隆的车流声。有一次她在北京南站的楼梯拐角过夜,大半夜被截访的人用手电筒强光照到脸。公园的花坛她也睡过,那是好地方,因为“夏天没有蚊子,冬天暖和,抱个被子就钻进去”,但是得找路人少的地方,因为她睡觉打呼,怕被发现赶走。

11年来,当地政府都换了几届,或多或少知道张家的事情,对常卫云有同情。三年前,他们给她在老家安排了个桃园。她现在59岁,已经是一身病,查出过脑瘤、脑梗、心梗,政府官员也希望她安定下来,不要再到处跑了。但案子不改判,她一天也停不下来。

桃园偏僻,东西南北边好几里地都没有人家,四周是比人高的玉米地。常卫云自己搭建了两间石棉瓦简易房,不到十平米的屋内光线昏暗,空间逼仄,摆着一张单人床、一张上下铺,床上铺着她的申诉材料和光盘证据。

桃园

常卫云还是不太敢一个人回去,桃园太大,感觉荒凉。但好处是有时候想不开了,她能跑到玉米地里,对着黄河边的方向,大哭一场,无人打扰。

前段时间她回去照顾桃子,小心翼翼地把枝头一个个小青桃子套进保温纸袋,盼望不久之后能变成甜甜的大果子。她也盼望那时候,案子能有个好结果。

源:腾讯新闻 作者|张楠茜 编辑|覃旭

2013年3月,新乡中院重审后,判决张好峰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对张好峰限制减刑;判决被告人张海宾故意杀人罪,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另外判张家赔偿许家经济损失9万余元。

之后,令人失望的驳回材料,一次次寄到常卫云这里。2013年7月,河南省高院驳回上诉,2015年7月,河南省高院驳回申诉。

张好峰、张海宾仍然不服,在狱中继续申诉,常卫云则在外继续申冤。前几年,她跑得最多的是郑州:河南省高级法院、河南省检察院、省政府、信访机构等门口,都有她的足迹。

2016年,位于郑州的最高法院第四巡回法庭决定复查该案,但是,在2018年6月驳回了申诉。其主要理由是:张氏父子得知许振军跺门时,手持棍棒藏在院内,许振军闯入后与之打架,由于许对其人身还未造成不法侵害,闯入的目的也还不明确,所以不构成正当防卫。

“这一认定忽视了一个基本事实:这伙人已经是第二次到张家寻衅,而且带着凶器,破门以及翻墙非法侵入住宅这样一个事实。”为张家父子提供了多年法律援助的律师常伯阳说。

常伯阳又陪同常卫云到最高人民检察院申诉。2018年,最高检决定复查本案,指定河南省检察院办理。

常卫云告诉记者,河南省检察院负责复查的检察官非常认真,调取了所有卷宗,又走访了当年办案的相关单位,她和常伯阳律师同这位检察官就案子面谈时,一次就谈了5个多小时。

2020年9月11日,常卫云收到河南省检察院的通知,称该案由于案情复杂,延期审理。

之前的8月28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联合发布《关于依法适用正当防卫制度的指导意见》,用22个条文,对依法准确适用正当防卫制度作出了较为全面系统的规定。其中专门提出,“对于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非法侵入他人住宅等不法侵害,可以实行防卫。”

律师常伯阳认为,这也许是张氏父子翻案的契机,但是他也担心,如果此次申诉失败,以后就更加难了。“对方来势汹汹带几个人,又是夜里来,已经不是善意的谈判了,我们得根据当时的情景,来想一般人会做出啥样的反应来做判断,而不是事后非常冷静理性地去想当时应该怎样做。”常伯阳说,“受到侵害的时候,人们有天然的抗争的权利,这是受到法律保护、正义彰显的价值。”

在他看来,该案中,对方先是通过翻墙、跺门等方式,非法侵入住宅,张氏父子制止对方的犯罪,保卫自己的住宅不受侵犯,把对方赶出去,如果对方施暴,甚至进行以暴制暴,都是正当防卫必须采取的手段。

张好峰的妈,张海宾的奶奶,盼着儿孙回来

一个农妇的申冤奔波之路

而长年在外申诉,常卫云的生活轨迹也彻底改变。她原本是个地道的农村妇女,出事前,她养猪养羊、种地种树。丈夫张好峰平时话少,老实本分,常卫云里外张罗,把一个小家庭经营得井井有条。儿子和儿媳自由恋爱,两人结婚早,儿媳妇生得俊俏,性格也好,她和老伴都十分中意。

儿子被抓那年22岁,被抓后三天,儿媳生下一个孙女。常卫云带着儿媳妇、孙女和事发当晚被吓傻的女儿,祖孙四口人怕被对方报复,不敢回家,几乎是身无分文地逃到焦作,被遇上的好心人收留了几个月。

她是母亲,不能没有儿子。按农村的说法,“死者为大”,她想过找中间人向许家说和,一命偿一命,丈夫坐牢,她自己去给许家做“奴隶”,到老了,再从他家爬出来——只要能让儿子出来,带着儿媳妇离开,去过自己的生活。但是她听到对方的回答是:别异想天开了,就是要你两命偿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