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大厦将倾之际,唐朝也从来不会缺少诗人。
尽管我们很少听过他的名字,但郑谷的名字和诗歌留在了后世许多人心中,当有人说唐朝自李商隐、杜牧之后再无名诗人,苏轼却对郑谷盛赞不已。清代学者纪晓岚,言其“汰其肤浅,撷其菁华,固亦晚唐之巨擘矣”。
可以说,他是唐朝诗坛最后一位名家。
郑谷,约生活在852-910年,字守愚。郑谷的父亲郑史是永州刺史,同时也是一位诗人,他的哥哥郑启也是唐朝诗人,受基因遗传、家庭熏陶,郑谷七岁便能写诗,自骑竹之年则有赋咏。他父亲的好友,著名诗人司空图见到郑谷的诗赋,不禁啧啧称奇,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说道:这孩子当为一代风骚主。
郑谷的诗歌,整体风格清新通俗,轻巧流利,语言工丽,北宋时期,几乎家喻户晓,诗集也被当做小孩子的教材(北宋家诵户习,教以童蒙)。
关于郑谷,我们熟悉的可能是关于他“一字师”和“郑鹧鸪”的典故。
在大雪过后的清晨,诗僧齐已发现梅花开放,不禁诗意大发,写了一首《早梅》,其中有两句是“前村深雪里,昨夜数枝开”,以突出对梅花开得早的惊喜。因为当时郑谷诗名很大,而齐已又与之交好,便拿着这首诗给郑谷欣赏。
郑谷看了以后,提出自己的意见。他认为数枝梅,说明梅花已经盛开了一定的时间,体现不出“早梅”,如果将“数”改为“一”,则更能体现早意。齐已听闻,深以为然,所以时人便称郑谷为“一字师”,后世则以此称呼来形容那些评点诗文一针见血的人。
前文说苏轼盛赞郑谷,其中很大原因是郑谷的那首《鹧鸪》,此诗以鹧鸪的特性,来隐喻游子的思乡之情,其诗含蓄传神、情深意切而又构思精巧,得时人盛赞,因此被人称为“郑鹧鸪”,本文并非说这首诗,便不作抄录。
两个典故,旨在加强大家对这位诗人的印象。
今天要说的,是他一首送别七绝《淮上与友人别》:
不似李白离别时“唯见长江天际流”的惆怅,不似王维离别时“西出阳关无故人”的难舍,此诗的离别,读来有一丝悲哀和黯然。
或许是因为唐朝已是日薄西山,高居庙堂的皇帝大臣都忙着享受最后的欢愉,对于为国家取士的科举也不甚伤心,郑谷这般惊才绝艳,也如罗隐一样,科举十余次都没能考中。可是他心中仍然怀着为国为民的伟大理想,参加科举。
这首诗是郑谷再一次北赴长安,与友人分别时所作。扬子江的水,冷冽清寒,江头的杨柳青青。冷风吹过,枝叶飘飘,漫天的杨花,遮住了离人的双眼,撩乱了渡江人的愁心。一边是眷恋不舍的亲友和家,一边是前途未卜的长安,这江过还是不过呢?
友人劝诫着,别去了,李唐王朝已经走向了尽头了,你何必与之一起落入深渊,不如随我回南方,找一处山清水秀之地,采菊东篱、种豆南山,饮酒对诗,岂不快活?
风吹过郑谷微白的发丝,杨花拂过他紧锁的眉头,良久,他握着友人的双手,摇了摇头,友人在他眼中看到了一股坚毅。郑谷要是不试上一试,不为天下百姓做点什么,如何也无法安心,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就是古代读书人的志向和气节吧。
风笛呜咽,离别的长亭,已经很晚了,该是告别的时候,此去,好友你南下潇湘,畅游山水,我则向着长安那团漩涡,今日一别,相见无期,你我各自珍重,走了!风吹过船帆,带着低沉的笛声和不舍的目光,消失在了烟波之上。
诗之妙处在于“不著一字,尽得风流”,讲究“言外之意,意外之旨”,唐人绝句更得此中精髓,郑谷这首诗虽无一字未道离别,然而离别的黯然溢于纸上,明朝第一才子杨慎更是将其列为神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