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出不一样的颜色:元稹和莺莺

2020-08-28 18:31:16 作者: 渣出不一样的

《西厢记》的缘起

待月西厢下,近风户半开

《西厢记》是知名度最高的一部元杂剧,没有之一。但它其实也是个改编作品,源头是唐代的一篇小小说《莺莺传》。

《莺莺传》的作者是一代大诗人、与白居易并称“元白”的元稹。元稹现如今的知名度或许比不上李杜、白居易这些顶流,但他的悼亡诗堪称独步武林。再怎么不读诗的人,怕也听过“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句诗。

这篇《莺莺传》篇幅虽短,情节、感情、辞藻却无不精到,乃是元稹根据自身经历创作出来——元稹即是张生。

只是,《西厢记》虽源于《莺莺传》,却完全改掉了后者的情节,把一个始乱终弃的故事改编成才子佳人的大团圆。

你没看错,《莺莺传》写的其实是元稹自己对崔莺莺始乱终弃的“纪实性文学”。

《莺莺传》讲的是什么呢?前半段跟《西厢记》的差别不大。

说有一位张生,平时从来不亲近女色,不少朋友笑话他,他却说你们不懂,我不是取向有问题,而是没遇到真正漂亮的。他有一次在某地游学,寄宿在一户姓崔的人家里,结果遇上当地的驻军兵变,骚扰当地的老百姓,张生正好和驻军里的一个头目认识,给说和说和,就没跟崔家为难。这是救全家命的大恩啊,老崔把一双儿女都拉出来拜谢张生的活命之恩。这一见倒好,张生这可是见着漂亮姑娘了,魂儿都被人家小姐给勾走了。

这个张生啊,就开始想方设法勾搭人家姑娘,崔小姐开始压根儿不理他。结果她的丫鬟红娘从中撺掇,送了好几轮张生写的情诗,终于让张生遂了心愿,在人家闺房里就那啥啥了。

攀墙而入的张生

到后半段剧情可就不一样了,张生在崔家玩儿了一个来月,然后就拍拍屁股走人,上长安闯荡去了。几个月之后他倒是回来了,又跟崔小姐偷偷摸摸鬼混了一阵子,然后又找借口要跑路。崔小姐不是傻子,知道他这是要始乱终弃,于是当场把话说开了,当场抚琴跟他诀别。第二年,张生在长安混的不如意的时候,忽然又想起来崔小姐,还好意思给人家写信。崔小姐寄来一封文辞凄婉的回信,回溯当初他勾搭自己又始乱终弃的全过程,虽然愁肠百结,却也坚决与他断绝关系,并祝他好自珍重。

这事儿后来被张生自己到处宣扬,他的许多朋友拿这个事情当写诗的素材。有人问张生的时候,他说美到一定程度的女人啊,不是会祸害到自己就是会祸害到别人,最顶级的就像妲己和褒姒那种,能祸害掉一个国家。我这人的德性不够降不住妖孽,所以呀就只能忍住当时有点儿泛滥的感情了。

就是这么一段玩弄女性情感、耍臭流氓的经历,要是发生在别人身上肯定要藏着掖着,可元稹竟然还特意写成一篇小说到处宣扬,他莫不是个精神病?

又或许,元稹就是渣男本渣,就喜欢到处吹嘘自己的“战绩”,告诉全世界自己钓女的水平有多高?元稹的处世哲学

那元稹后来的生活轨迹呢?他抛弃崔莺莺后,在长安娶到了豪门韦家的贵女,从此踏入权贵的圈层。前文说他的悼亡诗天下独步,这些诗就是写给韦氏的,韦氏不到30岁就撒手人寰,元稹为此哀恸欲绝。单从诗中看,这个男人是有多一往情深啊,比如那句“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不展眉”,简直可以当做是“情深不寿”的典范了吧?

所以你应该有所领悟了,这种仿佛人格分裂的表现,或许跟贫富有关,因为莺莺是普通富户家的女孩儿,而韦氏则出身于顶级门阀。但这还是解释不通,元稹为什么要把自己渣男的经历广而告之?

这要从中唐的社会风气里找答案。

大家都知道科举取士是从隋唐开始的,自从有了科举,人才开始能够自上而下的流动,魏晋以来的阶级固化被慢慢打破。但以科举为根基的士大夫阶层要到北宋才真正站稳脚跟,在唐代,世家和寒门之间依然存在鸿沟。元稹祖上也出过隋朝兵部尚书这样的大人物,可到他这儿家里早就落败了。对当时的男人来说,通过婚姻来提升阶级地位,是一件相当正常的事情。

源自魏晋的门阀制度,到唐代仍有“五姓七家”之说

可惜莺莺不是出身高门,碰上元稹这样热衷仕途的人,确实是“所遇非人”了。

像元稹的朋友白居易、杨巨源等人,都知道这个事情,却也都不当一回事。以当时的风气,舍弃寒家女,另娶高门妇,怕是非常“正当”的行为。

另外,那时候是唐德宗朝,藩镇割据维持着危险的平衡,朝廷以所谓的文治来粉饰太平。而民间社会久经乱离之后,终于得到些喘息机会,达官贵人和平民百姓都追求享乐之风。这么两个因素相互作用,直接动摇了儒家礼法的地位,而让放荡风流的风气大行其道。

中唐之后,藩镇林立,天下纷纷

所以元稹不光不觉得自己的“黑历史”有什么不妥,而且还特别写成《莺莺传》宣扬出去。

而元稹的这种“爱情观”,其实跟他本人对待仕途浮沉的态度是完全吻合的。他年轻的时候,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还发过不少耿直之言,针砭时事。可几经贬谪之后,却彻底变节,靠阿谀奉承上位,虽然最高时爬到了宰相的高位,却也因为声望不足以服众而遭人耻笑。

这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所遵循的处事逻辑。

《新唐书》给元稹盖棺定论的断语是:“稹始言事峭直,欲以立名,中见斥废十年,信道不坚,乃丧所守。附宦贵得宰相,居位才三月罢。晚节弥沮丧,加廉节不饰云。”

参考资料:

1. 《莺莺传》,唐,元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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