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振俗:历尽艰辛话丑行——回忆我的秦腔艺术生涯

2020-08-29 08:12:43 作者: 阎振俗:历尽

50年代,有人认为我们这些演古典戏的演员不能演现代戏。这个问题在戏曲界反响很大。当时,我们院倡导演员要两条腿走路——既能演古典戏,也能演现代戏。记得在剧院排演马健翎、黄俊耀、袁多寿编写的眉户现代戏《两颗铃》时,要我扮演剧中人“103”(特务头子的代号)。当时,剧本还是边写边排,接受任务后,有天马老把我叫去说:“现在写了四场戏,没有第一场戏,这场戏交给你,因为那场戏是你的戏,你看咋弄。”原来,这个戏里的“103”是个主要角色。按剧本构思,“103”这个人是个埋得很深的敌人,是个跛子,以卖烧鸡为掩护。第一场戏,“103”首先登场。马老对我讲后,我要求他给我三天时间,让我先试一试,马老答应了。这时,我就开始构思如何编出第一场戏和塑造“103”这个人物。当时我想,我在现代戏《夺印》中扮演的角色是个跛子,以后在《刘巧儿》这出戏中演的也是跛子,现在排《两颗铃》,还是让我演跛子。但三个戏中的跛子虽都是“路不平”的货色,可他们的性格却各有不同,除了都是反面人物外,表演上还要进行反复研究,才能使三个跛子“跛”出不同的人物个性,使观众感受到不同的艺术形象。为了演好“103”这个跛子,首先对前两个戏所演的跛子进行分析。现代戏《夺印》中我演的跛子叫陈景宜,是个地主分子;《刘巧儿》中演的跛子叫王孝昌,也是个地主。而《两颗铃》中的“103”本身不是真正的跛子,是伪装成的跛子,是假中假、戏中戏的角色。若是个真跛子,那还好演,而不跛要装跛,表演起来难度就大了。“103”的本来面目是个特务,而其伪装职业却是个卖烧鸡的。我从小种地唱戏,从来也没卖过烧鸡;同时,卖烧鸡的恐怕还要有自己的行话,所以演好这个角色是比较难的。一个演员要下苦功夫才能完成任务。首先,我从观察、研究生活入手,向生活学习。记得当时我们院医务所有个小秦,她的爱人是西安红十字会医院的骨科大夫。有一天,我就向他请教,询问人跛的多种表现及原因。经和他交谈,使我增添了不少知识。了解到跛子有因小儿麻痹后遗症引起的,也有因摔伤后致跛的等。为了了解这方面知识,我们以后成了朋友。我根据了解到的情况,又结合“103”这个角色,既要走路能跛,还要在舞台上利于表演,最后选择大腿弯下的筋萎缩致跛。所以,我在表演中,既结合人物的跛因,又结合舞台音乐的锣鼓点进行表演,结果很成功。表现跛的问题就这样解决了。还有卖烧鸡的表演,为了形象逼真,我又去和卖烧鸡的交朋友。当时,西安西大街卖烧鸡的多,我就有意到街上去和他们聊天。我问他们卖烧鸡时的“行话”,他们说没有,又问烧鸡的做法,他们告诉我,首先把鸡煮成七成半捞出来,并用抹布擦干,放在油锅里炸,等炸到鸡身肉暴出来,用酱油泡上一夜,再放锅里蒸,蒸好后把蜂蜜擦上。这些烧鸡的做法,我学做全是为了演戏。如第一场戏中,我在表演“103”卖烧鸡时与特务接头,为了避免引起侦察员(也卖烧鸡)的怀疑,有这么几句对白,公安便衣人员说:“我常吃烧鸡,咋没见过你,你怕是个生手?”“103”怕被识破,对答说:“咱这不是吹牛皮,祖传三代卖烧鸡,不管他老张老王,还是端履门老杨,一见我这个篮篮出来,他就溜到背巷子去了。”随后公安人员买一块一吃说:“我看你这鸡色气不对头,这鸡是死鸡肉。”“103”便答道:“这不是笑话,公鸡香,咬起脆,死鸡一看是黑颜色,咱是长期卖肉的,谁敢卖死鸡,寻着招祸。”通过这几段对白,就把我学到的卖烧鸡生活都用上了。对于“103”这个人物的塑造,不仅要掌握好“103”的人物特点及身份,还要表现人物的内心变化。“103”在戏中要出现三场,三场的形象都不同。第一场戏,是以卖烧鸡的出现。虽说是伪装卖烧鸡进行特务活动,但必定还要露出他特务的本来面目,这需要用巧妙而形象的表演去向观众揭示。如他在卖烧鸡时被年青公安干警盯上,发现在西安活动不行。第二场戏是他要跑到黄龙山潜伏下来,改头换面,装成商人潜逃。在表演中,从卖烧鸡的变成商人,身份不同,人物表演不同。要演好第二场,还有由跛到不跛的变换。我把古典戏的许多有益的程式,借用到表演中来。如顶帽子、亮相等技巧,均刻画出“103”这个人物自绝于人民,进行反革命活动的罪恶面目。第三场戏是“103”要把他二爸曹世雄(二叔)杀了,他来顶替他二爸,以长期潜伏下来。这场戏又是一个大的变化,由商人到成为曹世雄。在人物形象上,要有假胡子,要装聋卖哑,而最后还要露出他是一个国民党的一个将军,是一个有血债的国民党特务头子,暴露出代号“103”的真实面目。所以,虽说出场只有三次,但表演的整个过程,是不同的三个人物,这在许多古典戏或现代戏中都是比较少见的。这个戏演出后,院长马健翎特别赏识,高兴地对我说:“我说你能演好就是能演好!”而且观众评价也很高,连演了117场,场场都是满座,这在我们戏曲研究院的历史上都是少见的。记得有时白天演了还要晚上演。有许多外县剧团派人来学习。当时我演完戏尽管很累,但来不及休息,还给外县来的同志教戏。

毛主席的《实践论》中有这样的公式,就是实践——认识——再实践。而在演出中如何遵循这个公式,我体会到就是向生活学习,来增加知识,提高认识,然后再回到实践中去。作为一个演员,要演好每一出戏,就必须遵循毛主席在《实践论》中揭示的这一原理。

话技艺 寄语留给后来人

我以为,演丑角这个行当,在戏曲艺术中,比那一门都难演。比如唱须生,只是提袍甩袖,玩胡子,任何角色都是那两下子,在表演方面已形成基本的程式。小生这个行当,也同样如此。花脸虽有大花脸、二花脸之分,但表演方面还是各有鲜明的特征。大花脸的表演动作大方、稳健,二花脸的表演多是些二杆子,杀人放火,不务正业者,其表演根据不同人物都有其明显的特征。另外,还有小旦这类角色,不管是年方二八的小姐,还是如玉似花的妙龄少女,在表演中的手势、眼神、身段等方面,也都是一样的,都是根据传统程式而来。只有丑角不同,其表演虽说在一些戏中有共同的表演特征及动作程式,但多数丑角戏中的人物变幻莫测。《玉虎坠》这出戏中的贺其卷这个人,就是个丑角。在整个戏的表演中,一会儿要扮山大王,一会儿又扮丫环,老装小,小装老,男扮女,女扮男,有时是好人,有时扮坏人,在表演方面难度就是比较大的。这就充分说明,要演好丑角这个行当,在知识、文化的修养方面,要比其它行当要求更高。扮演角色复杂,知识就要懂得多,学得广,似乎是个没棱没角的东西。如井口是圆的,桌子是方的,扛上桌子跳井,叫做随方就圆。正如毛主席说的:“感觉是第一性的东西。”只有感觉深了,才能理解角色。外形的东西好掌握,那只是属于模仿,但要把一个人活灵活现地演好,掌握其内在感情,这确实是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