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与疫病共存的过往——经典文学作品中的瘟疫

2020-07-16 07:48:04 作者: 那些与疫病共

作者:魏怡(北京外国语大学副教授)

从古至今,众多的文学作品已经对各类疫情进行了或真实具体,或隐喻抽象的描述。在阅读一本包含疫情内容的文学作品时,我们尤其需要关注它在创作时的初衷。优秀的文学作品,总是能够击中人类内心深处的情感。

《皮》封面

《约婚夫妇》封面

《屋顶上的轻骑兵》封面

笛福的小说《瘟疫年纪事》是一部纪实与虚构相结合的作品。小说假托“始终居留在伦敦”的市民H.F.之手,描写了1665年的那场大劫难,实则创作于1720年马赛的霍乱之后,是作为记者的笛福多方搜集来的真实数据资料,加上他作为小说家精心编排的虚构故事。

作品中不时出现的统计表,以及市政府详尽而明确的规章,甚至江湖郎中推销药品时用的花哨字眼,一个教堂墓地里挖的大坑的具体尺寸,受到瘟疫流行打击最大的各个行业的详细分析,还有各个社会阶层在疫情中间的具体反应等细节,为作品平添了更多的可信度。与此同时,你又不能不说它是一部瘟疫期间的伦敦游记。笛福笔下的H.F.是一个充满好奇心的人。尽管有时会被恐怖的场面和情节吓坏,隐退在家里,但过了三四天,难以满足的好奇心又促使他回到街上。H.F.在伦敦穿街过巷地游荡,尤其为他讲述那些个体的故事提供了可能,尽管那些故事有时候让人感觉离题太远。书中那些具体的街道名称,那些栩栩如生的人物和他们似真的故事,都使读者获得一种真实和身临其境的感觉。

与《瘟疫年纪事》中类似游记和“八卦”式的故事相比,加缪的《鼠疫》中对疫情的描述与剖析则更加浓缩与专注,也是本篇文章中最接近我们过去几个月经历的故事。

那场鼠疫发生在20世纪40年代阿尔及利亚滨海的法属省省会阿赫兰。主人公里厄大夫并不仅是见证者,而且是事件的主角:是他第一个发现不断有老鼠死亡,随后是病人的增多,而且都伴随着高烧和腋下长肿块的症状;是他通过医师联合会的书记,希望这一现象得到当局以及相关机构的重视。随着疫情的日益严重,城市被封闭,罹难者越来越多……加缪的小说塑造了一系列个性鲜明而又积极的人物:始终在救治病人的里厄医生,来自法国的公共部长之子让·塔鲁,他一边协助医生,一边记录下疫区的情况,直至不幸罹难;丧子之后抛弃了冷漠的态度,加入里厄医生救护队伍的法官奥通,同样在疫病中罹难;还有从一心逃离这座城市到加入救助队伍的记者朗贝尔等等。唯一真正负面的角色是柯塔尔,疫情开始时他自杀未遂,转而由从中牟利,鼠疫结束时他突然疯癫,从窗户向街上的人群射击。按照加缪的话说:“灾难令我们懂得,世界上值得钦佩的事情,比应当蔑视的要多。”

同样穿越疫区并成为人类大劫难见证的文学人物,还有《屋顶上的轻骑兵》中的意大利轻骑兵上校安吉洛。故事发生在19世纪30年代,意大利的民族复兴运动正在酝酿当中。为了保护自己的组织“烧炭党”,安吉洛在决斗中杀死了奥地利军官施瓦茨男爵,随后为逃避奥地利人的追捕来到法国南部普罗旺斯地区,恰逢那里爆发了骇人的瘟疫。对于疫病的描写贯穿了故事的始终。安吉洛一度被迫躲在屋顶上,从高处俯视疫病肆虐下的城市。在回归地面生活之后,安吉洛又跟随一个老嬷嬷为死人清洗身体,这也使他直接接触到了那些死去的人,或者某些房屋内部的惨状。接着,他又离开城市来到乡村,见证了离开城市逃难的人群以及乡间的生活,尤其是疫情下自然界的安详。自然万物的这种恬静与安详,给予主人公很多安慰与鼓励。

《屋顶上的轻骑兵》电影画面

提到疫情中的爱情,我们首先会想到马尔克斯的小说《霍乱时期的爱情》。在那个世纪之交的时代,公共卫生条件仍然堪忧,流行病随时可能发生。作品通过三位主人公几十年的人生经历,反映了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拉美社会的变迁:自由党与保守党的内战,各个社会阶层的沉浮,新世纪来临后各种新鲜事物的诞生等等。作品中也有对于霍乱的描写,其主要原因是城市卫生状况和饮用水,尤其是人们根深蒂固的习俗,比如人们相信靠诵读经文消灾驱鬼。乌尔比诺医生建议填平污水沟,而且发明了疫区封锁理论。然而,马尔克斯最想讲述的是一个沉浸在沸沸扬扬的气氛当中的爱情故事。在他的笔下,爱情就像一场瘟疫。三个主人公之一的佛罗伦迪诺·阿里萨在遭到心中的女神费尔明达·达萨的拒绝后病倒,他“脉搏微弱,呼气沉重,像垂死之人一样冒着虚汗。”于是证实了相思病具有和霍乱相同的症状。又有一次,他想象着达萨与医生的婚礼,于是高烧和发抖,感到发自骨髓的寒意,仿佛经历了一场霍乱。然而,他坚信“凭着一种爱的雄心,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另一个世界中的任何艰难险阻都无法将它摧垮。”在小说的结尾,他终于得以与毕生所爱结合。他们在船上挂起代表瘟疫的黄旗,顺水航行而去。至此,爱情与疫情完美合一。

当然,我们也一定会想到意大利文艺复兴三位先驱之一的薄伽丘,以及他的旷世之作《十日谈》,尽管对于1348年佛罗伦萨那场严重瘟疫的描写仅仅出现在作品的开篇部分。薄伽丘简单描述了疫病的特征以及很强的传播和危害性,导致昔日繁华的城市十室九空,阴云密布。无数人在这次疫病中丧生,另一些人逃离这座城市避难。城里人出现三种反应:或躲在家里与世隔绝,或纵情欢乐和为所欲为,或者采取折中的态度,手拿香花芳草或一些香料外出,以便提神和接触充斥空气中的恶臭。然而,薄伽丘立刻告诉他的女读者们:“其实我这个悲惨的开头无非是旅行者面前的一座巉险荒凉的大山,山的那边就是鸟语花香的平原。”的确,在简短的开场白之后,他话锋一转,提到有七位娴熟文雅的贵族小姐和三位贵族青年,相约到一座乡间别墅躲避疫病,同时用讲故事来消磨时光。如此,便诞生了那100个不拘一格,天马行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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