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南高峰脚下有一户黄姓贫穷人家,家中父子三人,老头诨名叫做黄老狗,两个儿子分别叫做大保、小保。老头早年给人抬轿为生,年龄大了之后因为视力下降,只能靠两个儿子养活。父子三人家中贫困,已到了衣不遮身、食不充口的地步。一日,黄老狗将两个儿子叫到跟前,说道,“我听人说,财主沈秀叫人杀了,没有寻到人头。如今出了赏钱,说如果能够寻到人头,便赏钱一千贯,本府也给赏钱五百贯。今天叫你兄弟二人前来,也不说别的,如今我反正已经老了,眼睛又看不见,也没给你们攒下什么钱,不如你们便将我的头割了,埋在西湖水边,等上几天,待到无法辨认,便拿去换了赏钱,总是强过这样受苦。”
两个儿子听了这话,到门外商议一番,见小保犹豫,大保便说道,“反正又不是我们逼他,是他叫我们如此做的。”
两人定好计策之后,便去赊了两瓶酒,父子三人喝的酩酊大醉、东倒西歪。待到三更时分,兄弟二人爬了起来,见黄老狗睡得正香,大保便去厨房拿了菜刀,将其脑袋割了下来。按照计划,两人在山脚下挖了个深坑将尸身埋了,然后又将人头埋在了南屏山藕花居湖边浅水处。
半个月后,两人入城看了告示,知道案子还没有破,于是跑去沈昱家,对其说道,“我二人昨日在湖边捉鱼虾,偶然看见一个人头,想必是你儿子的头。”
沈昱得知消息,先是安排酒饭招待了两人一番,随后与他们来到南屏山藕花居湖边,将人头刨出来一看,由于已经被湖水浸泡多日,早已经无法辨认本来面目。不过,在沈昱想来,这应该就是自己儿子丢失的脑袋,不然又从哪里冒出个人头呢?
沈昱用手帕将人头包了,连同大保、小保一起到府衙报告,说是找到了沈秀的人头。知府再三询问,两人只是说因捉鱼虾才无意中发现的人头,于是衙门便支付了五百贯赏钱。之后,沈昱和黄氏兄弟先回到柳林里,将人头凑在了沈秀项上,这才返家将一千贯赏钱交给二人。兄弟二人返家之后,造屋买田,倒是过上了富足日子。
光阴似箭、日夜如梭,不知不觉间便过去了数月,由于始终没有关于凶手的线索,官府便也懈怠了,追查力度开始减弱。
却说沈昱乃是东京机户,近期正好轮到他押解布匹进京。沈昱待各机户准备好布匹,便到府中领了解批(解送犯人或货物的公文),将家里事务安顿好之后,就此踏上了前往汴京的路途。
沈昱到了京城之后,先将布匹缴纳完毕,领了批回(回执性的文书),便趁着无事游览了一番汴京的名山盛景。这一日,沈昱恰好路过御用监禽鸟房,便偷偷塞给门子十几个钱,得以进去赏玩。这一看不要紧,竟然发现了儿子养的画眉,那画眉也识得旧主,见了沈昱之后又叫又跳。见物思人,沈昱一时思念儿子,竟然失声叫了出来。
掌管禽鸟的校尉见状,对沈昱呵斥一番,却不想沈昱痛苦万分,反而越叫得响了。校尉无法,只得将沈昱拿了,送到大理寺。在大理寺的追问之下,沈昱便将儿子逗弄画眉反被杀的事情说了一遍。
大理寺官员查问一番之后,这才得知,原来这画眉乃是汴京百姓李吉进贡的,便又派人将李吉捉拿归案,逼问其为何在海宁郡杀了沈昱儿子。李吉言称画眉是自己从一个老头手中买来的,然而由于李吉乃是途中偶遇,根本无法说情老头的信息,于是大理寺便将李吉押入大牢,以杀人罪上奏朝廷。结果朝廷下了圣旨,上书:李吉委的杀死沈秀,画眉见存,依律处斩。将画眉给还沈昱,又给了批回,放还原籍,将李吉押发市曹斩首。
前文说过,当时与李吉前往海宁郡的还有两个买卖人,这两人眼看李吉被冤杀,便想着要为其伸冤。而沈昱则收拾了行李,带了画眉日夜兼程的赶回家中,对妻子说了为儿子沈秀“伸冤报仇”之事,夫妻二人难免又是一阵伤心。次日,沈昱到府衙销批之时,又将此事告知了知府。知府在惊叹巧合的同时,说道,“既然凶犯已经伏法,便将棺木烧化了吧。”
却说当时和李吉来杭州卖药材的两个商人,一个姓贺,一个姓朱,这日又到杭州来贩卖药材,在将药材全部出手之后,便想着趁机为李吉伸冤,于是入城打听之前卖鸟的箍桶匠。然而,两人寻了一整天,也没个结果,只得闷闷不乐的回到店中歇下。
次日,二人再度入城寻找,途中遇到一个箍桶匠,便将其叫住,问道,“大哥,请问你,这里有一个箍桶的老儿,这般这般模样,不知他姓甚名谁,大哥你可认得么?”
那人说道,“客官,我这箍桶一行里面,只有两个老头,一个姓李,住在石榴园巷内;另一个姓张,住在西城脚下。”
二人谢过之后,先到了石榴园寻找,发现李公并非要找之人,便又到西城脚下去找,结果发现张公并不在,未免打草惊蛇,两人也不敢多问,只好向回走。然而,还不等两人走上半里地,却正好遇到了干活回来的老张。
老张没有认出两人,两人却认出了老张,于是将其拦住,问清了名姓之后,诓其说道,“我们店中有许多桶要箍,只是要找个老手来做。”两人言称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来找老张商议,老张一听有大活,便承诺第二日不再出门,专门等待两人。
两人告别老张之后,直接来到府衙告状,将沈昱认出画眉,李吉被冤杀,以及三人之前撞见张公购买画眉一事,从头到尾说了个清楚。知府听后,连忙派人连夜抓捕张公。众衙役赶到西城脚下,将张公绑回了府衙,关入大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