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太炎晚年存照
章太炎复信弟子马宗霍,信中抨击蒋介石、汪精卫等投降派
刘半农所摄章太炎65岁肖像
章太炎手书《书十九路军御日本事》
◎肖伊绯
1931年“九一八事变”之后不久,时年63岁的章太炎在给弟子孙思昉的信中说:“东事之起,仆无一言,以为有此总司令、此副司令,欲奉、吉之不失,不能也。东人睥睨辽东三十余年,经无数曲折,始下毒手。”
章氏强调,虽然抵抗未必能胜,但“败而失之,较之双手奉送,犹为有人格也。辽东虽失,而辽西、热河不可不守”。其忧愤之意,其悲恸之情,可谓力透纸背、感人至深。
“北伐”之后,一直不承认南京政府,始终反对一党专政并遭到国民党通缉的章太炎,本来就此闭门研学,久已不问国事。此刻面对日军悍然入侵,当局军队却“不抵抗”的怪现状,章氏终于忍无可忍,禁不住拍案而起,痛斥以蒋介石为首的“投降派”,坚决主张奋起抗战。
师生通信痛斥当局
宁方则秦桧之,粤方则石敬瑭也
1931年10月,章太炎收到弟子马宗霍的赠书《音韵学通论》。他将该书通读一遍后,于当年12月7日复信马宗霍,信中大谈国事,再一次痛斥了抗战投降派,对国家现状深感沉痛。信文转录如下:
宗霍足下,前得《音韵学通论》三册,略已阅遍,大致不误。东事起后,当局已不能禁人言论,而老子终无一言者,盖拥蒋非本心所愿,倒蒋非事势所宜,促蒋出兵必不见听,是以默尔而息也。 逮今拟划锦州为中立区域,则放弃东三省之志已决。学生群呼打倒卖国政府,亦奚足怪!但闻北来诸生复垂意于粤人夫己氏者,斯可谓暗甚也。陈友仁之东行所谈何事,见诸东国报纸,无可揜饰。然则校论宁粤两方,宁方则秦桧之,粤方则石敬瑭也。秦固屈伏于敌,石则创意卖国者。去秦求石,其愚缪亦太甚矣。此事起时,误在求联盟会。既不敢战,又不敢直接交涉。迁延时日,致敌之侵略愈广,而袁金铠辈汉奸政府亦愈巩固。此后敌虽撤兵,汉奸政府可撤乎?彼以不侵中国领土为名,而假其权于汉奸。乃施肇基辈绝未言及,亦可怪也。今日之势,使我辈处之,唯有一战。明知必败,然败亦不过失东三省耳。战败而失之与拱手而授之,有人格与无人格既异,则国家根本之兴废亦异也。为当局自身计,亦唯有一战。战而败、败而死,亦足赎往日罪状矣。然逆计其人爱国不如爱自身,爱自身之人格尤不如爱自身之性命。复何言哉!乃知“四维不张,国乃灭亡”非虚言也。若夫委过前代、卸罪人民,一人之手,固不可尽揜天下之目矣。此覆。即问起居清胜。
章炳麟白 十二月七日
章太炎在这一通信中,明确将蒋介石视为秦桧,又将汪精卫视为石敬瑭,认为这些投降派均难以拯救国家于危难之际。他更进一步指出,所有外交努力,所有国际交涉,都应建立在“敢战”的基础之上,否则都毫无意义。在当前情势之下,汉奸与卖国贼大行其道,就正是投降派“不敢战”的结果。他激奋地宣告,“今日之势,使我辈处之,唯有一战”,并且再一次发出了与致孙思昉的信中相似的感慨,称即使“明知必败”,也应当奋勇应战,因为这关系到人格国格。
另一方面,由于时局动荡、国运弥艰,章太炎在“拥蒋”与“倒蒋”之间,心态也是极其矛盾的。他自谓“盖拥蒋非本心所愿,倒蒋非事势所宜”,但相比汪精卫等“创意卖国者”,还是希望能“促蒋出兵”抗战。在大敌当前的紧要关头,章氏还是以国家利益为重,衷心期望南京政府能为抗战发出统一号召。接下来,章氏更以一系列实际行动,痛斥当局投降派,声援各地抗战,全力“逼蒋”抗日。
1932年1月13日,章太炎与熊希龄、马相伯、张一麐、李根源、沈钧儒、章士钊、黄炎培等各界知名人士,联名通电,痛斥当局,电文说:“守土大军,不战先撤,全国将领,猜弍自私,所谓中央政府,更若有若无”,要求国民党各派首领“立集首都,负起国防责任,联合全民总动员,收复失地”,否则“应即日归政全民,召集国民会议,产生救国政府,俾全民共同奋斗”。
六天之后,章氏又率张一麐、赵恒惕、沈钧儒、李根源等,联名通电全国。这一题为《请国民援救辽西》的通电,对东北义勇军的奋勇抗敌予以了高度评价,称“所谓将军有死之心, 士率无生之气者,于此见之”,并严斥当局“素无斗志,未闻以一矢往援”。可见,自“九一八事变”以来,久已不谈政治,对国事三缄其口的章太炎,终于在愤怒与焦虑中,开始走出书斋,开始打破晚年长期闭门著书的缄默,拿起笔来论政参政了。
支持淞沪会战
协助夫人创办第十九伤兵医院
《书十九路军御日本事》从民族情感与国家道义层面上,对“一二八事变”中中国军队的奋起抵抗侵略并取得胜利,予以了大力表彰与由衷赞叹。此文体现着一位革命元勋与国学泰斗的爱国情操,是超越革命与学术之上的崇高人格之体现,是章氏晚年极为重要的一篇文章。
事实上,除了对日军的侵略行径口诛笔伐之外,章太炎不仅在精神层面上支持十九路军抗日,还支持夫人汤国梨创办第十九伤兵医院,用实际行动支持淞沪抗战。这所医院办至战事平息才结束,前后历时近一年,先后接纳治疗伤员140多人,仅一人因伤势过重而死亡。
《淞沪停战协定》签订后,十九路军被迫撤离上海,为使阵亡将士遗骨免遭不测和凌辱,章氏又会同沪上爱国人士,发起了十九路军阵亡将士迁葬运动。他提议将烈士遗骨迁至广州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墓区,与黄花岗起义的七十二烈士并葬,以表彰其抗日功绩,垂表万世而不朽。迁墓完工之后,更亲撰《十九路军死难将士公墓表》,刻石于墓前,盛赞十九路军抗战“功虽未成,自中国与海外诸国战斗以来,未有杀敌致果如是役者也”,今“度地广州黄花岗之南,以为公墓,迁而堋之”,他深信“继十九路军而成大业者,其必如武昌倡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