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铁槛寺,原是宁荣二公当日修造,现今还是有香火,地亩、布施,以备京中老了人口,在此便宜寄放。其中阴阳两宅,俱已预备妥帖,好为送灵人口寄居。”
这就是贾家的家庙铁槛寺的来历。
在铁槛寺的不远处,还有一座水月庵,因为庙中的馒头做得好,就得了个诨号,叫做“馒头庵”。这座馒头庵,也是贾府的家庙。庙中那些尼姑们的香火钱,全靠贾府供给。
古代的富贵人家,修建庙宇,或供应香火,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但是,贾府中这两所家庙,为何取了个这么奇怪的名字?邢岫烟的一番话,道破了其中的秘密。
第六十三回,贾宝玉的生日过后,第二天,贾宝玉忽然发现砚台下压着一张帖子,拿过来看时,却是妙玉昨天打发人送来的,“槛外人妙玉恭肃遥叩芳辰”。贾宝玉看毕,直跳了起来。为什么?因为贾宝玉最怜惜女孩儿,生恐薄待的任何一位女子。妙玉昨天送来的帖子,今天贾宝玉才看到,没能及时回复,贾宝玉心中有愧。
可是,当贾宝玉提起笔来,准备给妙玉回帖子的时候,却犯了难。因为妙玉自称“槛外人”,贾宝玉不知道回帖上该写个什么字,才能相敌。于是,贾宝玉拿着帖子,来找林黛玉。走到半路,却偏偏遇到了邢岫烟。
于是,邢岫烟告诉贾宝玉,妙玉自称“槛外人”的原因:“她常说,‘古人中,自汉、晋、五代、宋以来,皆无好诗,只有两句好,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所以,她自称‘槛外人’……你如今只下‘槛内人’,便合了她的心了。”
邢岫烟的这番话,无意间将贾府中两所家庙的名字,全部都带出来了——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这句诗,出自范成大的《重九日行营寿藏之地》,原文是“纵有千年铁门限,终须一个土馒头”。再往前追溯的话,其实这两句诗,也并非是范成大的原创,而是从唐代诗僧王梵志的两首诗中化脱而来的。
其一是《世无百年人》,“世无百年人,强作千年调。打铁做门限,鬼见拍手笑”;其二是《城外土馒头》,“城外土馒头,馅草在城里。一人吃一个,莫嫌没滋味。”
宁荣二公,也终究是两位痴人,他们当初修建宁荣二府的时候,他们也以为贾府的荣耀,将长长久久地持续下去,所以,他们将家庙命名为“铁槛寺,堪称“强作千年调”。然而,另一所名叫水月庵的家庙,却在不经意间,变成了“馒头庵”,对应了那个“土馒头”。贾府再兴盛,终归有一天,贾府中的这些人呢,都要“一人吃一个”土馒头。
贾府的两所家庙,铁槛寺和馒头庵,隐藏着一个令人心惊的秘密。这个秘密,通过邢岫烟的一句“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暴露了出来,从铁槛寺到馒头庵,就是贾府的兴与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