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文人多老饕?

2020-09-02 17:32:49 作者: 为何文人多老

文/刘子还

文/刘子还

所谓老饕,来自饕餮一词。传说当年轩辕黄帝大战蚩尤,蚩尤被黄帝斩杀,脑袋滚落到了地上。这蚩尤实在是凶恶,生命力也实在太强。光剩个脑袋仍旧不改贪婪本性,见什么咬什么,见什么吃什么。于是被称作“老饕”。

另一种说法是,饕餮是远古的一种神兽,因为他太能吃,以至于把自己的身体都吃掉了。最后只剩下一个大头和一个大嘴。或许是这个形象太过吓人的缘故,古人就将其雕刻到了青铜器上做为装饰。无需奇怪,商周时期的审美本来就很暗黑。很多留存下来的青铜器看上去都阴森可怕,比如著名的“虎食人卣”。

饕餮怎么变成老饕了呢?这可能是一种俚俗的叫法,比如教师叫做老师,道士叫做老道,夫人叫做老婆……时代在进步,语言在演化,很多本来很俚俗的叫法,渐渐变得正统,甚至严肃了起来。

苏东坡曾写过一篇《老饕赋》:

“庖丁鼓刀,易牙烹熬。水欲新而釜欲洁,火恶陈(江右久不改火,火色皆青)而薪恶劳。九蒸暴而日燥,百上下而汤鏖。尝项上之一脔,嚼霜前之两螯。烂樱珠之煎蜜,滃杏酪之蒸羔。蛤半熟而含酒,蟹微生而带糟。盖聚物之大美,以养吾之老饕。婉彼姬姜,颜如李桃。弹湘妃之玉瑟,鼓帝子之云璈。命仙人之萼绿华,舞古曲之郁轮袍。引南海之玻黎,酌凉州之葡萄。愿先生之耆寿,分余沥于两髦。候红潮于玉颊,惊暖响于檀槽。忽累珠之妙唱,抽独茧之长缲。闵手倦而少休,疑吻燥而当膏。倒一缸之雪乳,列百柂之琼艘。各眼滟于秋水,咸骨醉于春醪。美人告去已而云散,先生方兀然而禅逃。响松风于蟹眼,浮雪花于兔毫。先生一笑而起,渺海阔而天高。”

这篇赋将老饕耽于美食、乐于享受的形象描绘得淋漓尽致。让人不由得不想起苏东坡本人——一个赫赫大名、名扬千古的生活家。苏东坡对此不但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反而觉得这实在是美好得不得了。正如最后一句所说:“先生一笑而起,渺海阔而天高。”

真是历经人生的艰难困苦,仕途的坎坷波折之后,经过儒释道三家的浸染熏陶,修炼出的神仙般的境界。实际上,苏东坡不仅喜欢做关于美食的诗词歌赋,还是个亲身实践者。话说回来,要是没经过亲身实践,恐怕也不会写得这么绘声绘色,妙趣横生了!

苏东坡当年因为得罪了权贵,屡经贬谪,踏遍了大半个中国,也吃遍了大半个中国。美食,几乎是他消愁解闷的一剂灵丹妙药。

他在《猪肉颂》中写到:“黄州好猪肉,价贱如粪土。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慢著火,少著水,火候足时他自美。每日起来打一碗,饱得自家君莫管。”

这个所谓的“黄州好猪肉”,就是现在大名鼎鼎的东坡肉了。除了东坡肉之外,苏东坡还发明过东坡豆腐、东坡羹、东坡饼、东坡蜜酒等等。有些发明是本尊的作品,有的只发明了个半成品,由他人继续完成,比如蜜酒。其关于美食的诗词歌赋就留下了多达十二首,包括:《豆粥》、《次韵子由种菜久旱不生》、《菜羹赋》等等。绝对配得上“老饕”二字。

老饕岂止苏东坡一人。古往今来,文坛上的老饕实在太多。

跟苏东坡相比,陆放翁对吃的兴趣不遑多让。据统计,他关于美食的诗作足有上百首,尽管质量不如东坡先生,但是以量取胜。陆游跟苏轼一样酷爱亲自下厨,而且对自己的厨艺颇为自诩。他在《洞庭春色》一词中,有“人间定无可意,怎换得玉脍丝莼”的句子,“脍”是切成薄的鱼片,“丝莼”是用莼花丝做成的莼羹,都是吴地名菜。

陆游还曾得意地挥笔写道:“天上苏陀供,悬知未易同”,意思是说自己做的葱油面味美得如同神仙享用的苏陀(即油酥)。陆游还跟苏轼一样喜欢发明新菜,一心想要做个富有创新精神的美食家。曾经在一首诗的序言中兴致勃勃地记下“甜羹”的做法:“以菘菜、山药、芋、菜菔杂为之,不施醢酱,山庖珍烹也。”

陆游到了晚年,基本以素食为主,认为既节俭又养生,然而,吃素归吃素,他对做法仍旧一点不马虎,首要要求是一定要新鲜才行。陆游尤喜食粥,认为多食粥可以延年益寿。他在《食粥》诗中写道:“世人个个学长年,不悟长年在目前。我得宛丘平易法,只将食粥致神仙。”

其他宋朝文人在吃上也多有讲究,堪称老饕的不在少数,这从他们留下的诗作上就可以看得出来,比如黄庭坚留下了《食笋十韵》、《次韵子瞻春菜》,连一本正经的理学大家朱熹都留下了《次刘秀野蔬食十三诗韵》……

明代文人在美食上“功夫”的也不少。比如张岱,就曾在《自为墓志铭》中坦白承认自己是个吃货:“少为纨裤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谲谑,书囊诗魔。”

时间来到清代,文人们对吃的兴趣仍旧不减。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李渔和袁枚。这两个大文人有个共同的特点——喜欢撰写食谱。戏曲理论家、戏剧作家李渔尤其欣赏蔬菜,在《闲情偶寄》中特意单列出一个“饮馔部”,对蔬菜的烹调方法做了细致入微的讲解。

比如,他满含深情地对竹笋赞颂道:“此蔬簧食中第一品也,肥羊嫩豕,何足比肩。但将笋肉齐烹,合盛一簋,人止食笋而遗肉,则肉为鱼而笋为熊掌可知矣……”

其他如菌类、白菜等等也都是他的心头爱。

李渔不但在《闲情偶寄》中归纳出“重蔬食,崇俭约,尚真味,主清淡,忌油腻,讲洁美,慎杀生,求食益。”的饮食准则,还写出了“ 宁可食无馔,不可饭无汤”“饭之大病,在内生而外熟,非烂即焦,粥之大病,在上清下淀,如糊如膏”等流传甚广的美食名句。

如果说,李渔注重烹饪理论的话,清朝乾嘉时期的诗人、散文家、文学批评家袁枚则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他不满足于纸上谈兵,要求食谱还要实用。较真的袁枚按照李渔的菜谱认真地做了一遍,结果发现效果不敢恭维,于是,毫不客气地讽刺道:“皆阏于鼻而蜇于口,大半陋儒附会,吾无取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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