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虽知实力受损,却没有认真考虑怎么作出改变。瓦岗军没有建立像样的政权,没有固定的府库,也没有补给系统,所有粮秣均来自于隋朝粮仓。吃到后来,储粮浩大的回洛仓也逐渐告罄,李密只好压缩开支,减少对将士的赏赐。瓦岗军将士久战疲劳,又得不到奖赏,军心日渐离阻。
公元618年九月,王世充率五千兵来决战。在战前李密采纳了多数将领的正面迎敌主张,却殊不知此时的瓦岗军已经在数次大战后伤及元气,已不复当年之勇。结果与王世充一战既败;而在己部造成受重创后,李密又因初胜宇文化及,骄傲轻敌,不设壁垒,致使王世充部派一支200余人的奇兵突袭成功,瓦岗军又败。
李密打算回到洛口仓城休养生息,就在即将入仓城的前夕,李密的右长史邴元真信心动摇,把瓦岗军的动向告知了王世充。李密虽已侦知邴元真的情况,却假装不知,将计就计,企图等王世充军过洛河时半渡而击之。
然而瓦岗军屡败之余,已无复当初军纪严明、令行禁止的气象。李密派去侦察王世充进军的候骑,竟然粗心大意没有侦察到情况。王世充大众已然涉洛,李密才仓皇出军迎敌。结果力不能支,败走虎牢关。
正是李密一次次的骄傲轻敌,不断给王世充以喘息、补充的机会,使得原本各有胜算的情况下瓦岗军战败。经此一役,瓦岗军已再无翻身之可能。邙山之战失败后,李密不久便投降唐朝,之后又被杀。
邙山之战虽然是瓦岗军失败的终点站,却也是在之前多重因素的作用下的必然结果。李密的战略失误、部队上下失和、常年征战部队元气亏损等等等等,都致使在中原大地上风头一时无两的瓦岗军,在短短一年之内迅速失败,走向了灭亡。
为什么李密百万大军失败一次就土崩瓦解了?
这要从李密集团的构成说起。李密集团脱胎于翟让的瓦岗军,翟让本人是东郡法曹出身,不是什么普通老百姓,而是地方的大豪强,他所聚拢的团队,其实也是同郡的“土豪”,比如徐世勣父子、单雄信等人,这是瓦岗军的基础老底子。
在李密建蒲山公营围歼张须陀部之后,又吸收了裴仁基这种隋朝旧将,以及秦叔宝、程知节等讨捕盗贼的新募武夫。所以,在李密和翟让于大业十三年火拼之前,整个团队以李密为首,以翟让为次,形成了“双峰”的权力结构。
不过这种权力结构非常不稳定,虽然李密通过占据洛阳周边粮仓的战略,取得了瓦岗军势力的疯狂扩张,并得到了大批隋朝旧官的投效,势力煊赫一时,投效他的小势力甚至直达海边。
但是,由于隋炀帝仍在,并在自己远赴江都之后,安排最亲近的亲族镇守长安、洛阳、太原等战略要点作为核心支撑的北方防御布局,隋朝只是丧失了战略进攻的能力,依托众多自隋初即经营的国家级粮仓和行宫武库,完全可以实现自守。
换言之,李密在歼灭张须陀的“讨捕”野战部队之后,只是阻断了帝国的血液流动,众多反叛的郡县则只是帝国皮肉上的溃疡,哪怕是瓦岗军大业十三年春攻破兴洛仓之后定章建制,也不过是一个以兴洛仓周围四十里为驻扎地的坐寇组织,只不过是大一点的溃疡罢了。
隋帝国真正的核心骨架,仍然坚不可摧,所以,在大业十三年,李密的主要精力,都被纠缠在了兴洛仓、回洛仓这两个国家级粮仓的周围,败则退归兴洛仓,胜则推进至回洛仓,也就是洛阳外围。
这番拉锯,在很多人看来是浪费了“入关”夺去长安的时间,但是李密和柴孝和之间的讨论已经说得很清楚,关中虽好,他的部下却是关东人,隋朝的长安防御并不薄弱,如果打不下来,跟随他的外围势力都会散去,各自称王称霸,连此时此刻的声势都不会有。
由此可见,李密对于自己部下存在的致命弱点洞若观火,那就是一群“溃疡”尚不足以与隋朝“总决战”,而是要在洛阳这个隋炀帝对关东统治的中心一直存在下去,通过军事胜利来制造政治影响,鼓动关东各地的“土豪”反叛。
这一点上,李密的团队和日后李渊的团队完全不同,因为哪怕直辖武力之中,仍旧掺杂着翟让的势力,更不要说那些不远千里表示归顺的地方势力了。
所以,随着瓦岗军在洛阳周边声势的壮大,大批的“土豪”和“义军”表示了归顺,这时才有百万大军的声势,而直辖的力量也达到了三十万之众,革命形势大好之际,第二大势力翟让集团就开始对权力有更大的诉求,无论是翟让部下王儒信鼓动翟让成为“大冢宰”,也就是仿效北周宇文护建立“霸府专权”,还是翟让哥哥建议翟让夺权称帝,都是这种背景下内部出现的杂音。
“兵”出了问题,失败情绪和对统帅的质疑不断传染,也就导致了整个组织的“雪崩”,说得直白点,就是李密在什么都没有做错的情况下,输给了大隋朝的制度,因为正是隋文帝开始的聚集天下财赋于京师的疯狂摄取,造就了整个帝国过于集中的财富布局。
这种布局之下,李渊以3万人起兵,仅仅一个晋阳宫就能献铠甲17万领,等于是一个士兵可以分5副铠甲,而刘武周占领一个汾阳宫,就能从一郡的小势力,扩张为席卷整个河东的狂飙。而偏偏李密的面前,只有一个洛阳坚城,不吃掉它,部下会散去,一直啃不下来,部下还是会疲惫、厌战,这几乎就成为了一种宿命。
究其原因,仍在于隋文帝时代的战略布局,即以关中、河东为根本,河南、河北只是需要防范的先征服地,至于江南,干脆就是自己统治下的假想敌,在此条件下,各种资源都向根本之地集中,而河南、河北,哪怕是经过隋炀帝的运河贯通,仍旧只是资源的摄取地。